营帐里，人影浮动。
晏青云换了一身黑衣，看着依旧还在外面立着的墨覃，冷声道：“做什么？”
“请晏公子回京。”
墨覃语气和声线纹丝未变，即便淋着大雨，目光依旧如鹰一般坚毅。
“襄州之事未了，我不会回去的。”
“晏公子，而今你是国师，国事面前，当冷静，不可冲动，属下从京城一路赶来，用了五天的时间，而这五天，便是留给晏公子适应的时间，国师继任大典已经在着手准备了，晏公子，而今你唯一的事情，就是跟属下回京。”
这些话，墨覃在路上已经练习了许久了。
说完，见晏青云不语，墨覃又道：“国师继任大典，需现任国师手持两枚国师府令牌，国师此前已经交代过，只有晏公子交出手中黑羽卫令牌，属下方才能把另外一枚令牌交给晏公子，还请晏公子……”
“闭嘴。”
晏青云冷眼看过去，声音冰冷。
他打断墨覃的话，冷冷质问道：“宋祁此前就告诉我，国师府最忠心不过三人，一个是你，一个墨禾，一个墨离，而今死的人是宋祁，你怎么能在这里，当着她的面，议论国师府之事？”
晏青云眼睛充血一样的红肿着。
他指着一旁的三具尸体，声音几近破碎。
“要黑羽卫是吗？你让宋祁来要，否则，我一个都不放！”
“晏公子，国师已经死了。”墨覃高声开口。
“我不信！”
“即便你不信，他也依旧不会活着。”
墨覃看着晏青云，见晏青云一脸激动的模样，他便道：“晏青云，从你拜国师为师那日，就注定了他会死！”
说着，墨覃走进营帐里，他一身黑衣，水滴滴在地上，带起一阵寒气。
“晏青云，你以为我不恨你？！我恨不得杀了你！若非是你，国师怎么会死？若你不是国师，我早就把你杀了！”
“我是国师一手带出来的人，我忠于大明，忠于国师，更忠于国师府！而今国师坠崖身亡一事，举国皆知！唯有国师重回京城，方才可平乱，晏青云，孰是孰非，你分不清吗？！”
墨覃声声怒号。
冰冷的声音，隔着几里地几乎都能听见。
苏东守在营帐外，微微叹气。
晏青云愣住了，许久，他才反应过来问：“什么叫，因为我，她才死了？为什么会因为我？为什么？难道不是，不是我做了国师，宋祁就能离开京城吗？为什么？”
晏青云有些疯了。
他建立许久，坚持许久的东西，在这一瞬间，被迅猛的冲垮。
“你以为，历代国师为何短命？因为下一任国师出来，前一任国师就必须死！国师知道的秘辛，容不得他活下去。”
“从你进国师府的那刻，就是他死亡的倒计时！”
“而你呢？你是如何拜他为师，你不记得吗？”
“从你知道国师府的那些秘密开始，你和他，便只能活一个人！”
墨覃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晏青云恍惚间想起，想起宋祁许久的不开心。
想起那一日在城墙之上，他说若是宋祁想，便一直做这个国师。
直到如今，晏青云才知道，那个问题多么的愚蠢。
因为，一旦他选择离开国师府，那宋祁，会真的杀了他。
所以，宋祁才会说，说她不想做这个国师。
而后自己选择赴死。
在自己和他之间。
宋祁依旧选择了保护他。
可他做了什么？
他让宋祁去死，用一个自以为对宋祁好的方式，让宋祁无路可走。
他如今的行为，与当初的贺俊有什么区别？
而最后，要杀宋祁的人，依旧还是他的人。
是黑羽卫。
晏青云绝望的闭上了眼，眼泪在他眼角滑落。
一滴，又一滴。
墨覃见状，无声的退后一步道：“晏公子，国师离开京城时，早就已经交代了，请你务必交出黑羽卫，否则，国师府的令牌，属下不会交给公子，还请公子，完成国师府遗愿，做好，下一国师。”
晏青云没说话，落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直到因为用力过猛，手心剧痛的那刻，晏青云方才恍然回神。
他看着墨覃，凄厉的笑。
“想要黑羽卫是吗？”
“是。”
“我说过了，让宋祁自己来要！不是她，我谁都不会给。”
闻言，墨覃脸色骤变：“晏青云，你想做什么？”
“宋祁死了，你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管束我吗？”
晏青云步步逼近墨覃，而后一手掐在墨覃脖子上，声音冷然。
“国师府的令牌，我不稀罕，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杀你，你是宋祁的属下，但我也要提醒你，别说拿黑羽卫这件事，否则，我会忍不住的。”
晏青云每说一句，手上都会用力一分。
墨覃下意识的想反抗，触及到晏青云嗜血的目光时，又忍了下来。
终于，在他几乎撑不住的那刻，晏青云松了手。
他微喘了一口气，还未说话，便听得晏青云又道：“有没有国师府令牌，我都是下一任国师，青云阁你别想要，黑羽卫亦是如此。”
说完，晏青云拂袖出去，冷冷坐在雨中吩咐道：“从今夜起，所有人都给我找宋祁，我不信她就这样死了，一日找不到，我就在这里，一日不回！”
夜里，晏青云声音像是索命的冤魂。
自他话落下之后，四周便有无数人悄然离开。
墨覃还想上前去，苏东急忙把人拉住，摇了摇头道：“国师死了，公子几近疯了，你让他缓缓，他会想明白的。”
“这是他身为国师，应该经历的。”
“可人有悲伤的权利，也有一蹶不振的权利。”
先前墨覃所言，苏东都听见了。
所以，他更明白，晏青云为什么会如此悲伤。
晏青云以为自己走的那条路，是让宋祁重获自由的路，不曾想，那是让宋祁去死的路。
若是可以，或许，晏青云更希望，死的那个人是自己。
苏东说着，目光看向在风雨中岿然不动的晏青云，又道：“世人都说他生性凉薄，残忍弑杀，可其实，他是最重情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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