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空气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扭曲感，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揉捏过，光线在那片区域微微折射，带着一种梦幻而危险的银辉。人群的喧嚣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落针可闻的寂静中，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划破了这片死寂。
“那……那是空间法则？！”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瞳孔骤缩，紧紧盯着下方擂台中央那道挺拔的身影，声音因激动而嘶哑，“我的天啊！这世间……当真有人能在登临圣境之时，便领悟完整的法则之力么？”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胸腔内剧烈的震动，但徒劳无功。他环顾四周，看到的是一张张同样写满震惊与茫然的脸庞。
“要知道，修士能在至尊境巅峰，侥幸窥得一丝法则皮毛，便足以被各大势力奉为绝世天骄，倾尽资源培养！可他林北玄……”老者说到这里，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带着一丝近乎敬畏的颤音，“他竟然在登圣境就……就做到了？这……这已经不是‘天骄’二字能够形容的了，纵然是传说中的妖孽，恐怕也难以描述他天赋的万一吧？”
老者的身边，一个衣着华贵、气质沉稳的中年男子，此刻脸上却写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充满了苦涩与自嘲。
“唉……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啊。”他目光悠远，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嘴角勾起一抹落寞的弧度，“想当年，我年轻气盛之时，仗着家族赐予的几件还算不错的法器，在同辈之中也算得上是好勇斗狠，自以为是。可一旦遇到那些真正被誉为天才的人物，或是修为深厚的前辈，我哪次不是远远避开，生怕自取其辱？”
他的视线重新聚焦在林北玄身上，那身影在万众瞩目下显得格外耀眼，也格外刺痛了他的心。
“今日，亲眼看着他林北玄，一个无门无派、无甚背景的散修，凭借自身之力，一步步走到现在，最终登顶这仙资大会的魁首，展现出如此匪夷所思的手段……”中年男子摇了摇头，脸上是深深的惭愧，“真是让我等这些出身优渥、却成就有限之辈，无地自容啊。”
周遭的议论声渐渐响起，却都压抑着，充满了对那份超越常理的天赋的敬畏和对自身平庸的感慨。擂台上的那道身影，此刻仿佛成了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让所有仰望者都感到自身的渺小。
周遭那因空间法则之力而产生的微妙扭曲感尚未完全消散，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银色涟漪，光线穿过，折射出奇异的光晕。先前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已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压抑着的、嗡嗡作响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重新涌起，却又被无形的敬畏约束着，不敢太过喧哗。
“是啊是啊……”无数道目光聚焦在擂台中央，那些带着惊叹、羡慕、甚至是一丝恐惧的低语，如同细密的雨点，敲打在无形的屏障上，传入林北玄的耳中。他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松，衣袂在微风中轻轻拂动，面色却是一片古井无波。
若是数年前，那个刚刚踏入这修真世界的自己，面对如此万众瞩目的场景，恐怕早已心潮澎湃，激动得难以自持。但如今，经历了万妖窟的生死磨砺，见证了人心的叵测与妖族的狡诈，他的心性早已被打磨得坚韧沉凝，外界的赞誉或诋毁，已很难在他心中掀起太大的波澜。这仙资大会的魁首，这惊世骇俗的空间法则展露，于他而言，不过是通往“顶级强者”这条漫漫长路上，一个坚实的脚印罢了。真正的挑战，永远在前方。
就在此时，一道娇俏的身影如同一抹亮丽的色彩，分开熙攘的人群边缘，带着一股纯粹的、毫不掩饰的喜悦，快步朝着擂台冲了过来。是灵环儿，她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脸颊因激动而微微泛红，跑动间，发丝都带着雀跃的弧度。
“公子！公子！”她人未到，清脆的声音已经先一步传来，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激动，“你真的做到了！你真的拿到第一了！太好了！！”
她几步冲到擂台边缘，仰着小脸，目光灼灼地望着林北玄，那眼神里满是崇拜与欢欣，仿佛他就是这世间最耀眼的存在。
看着小丫头这副发自内心的、纯粹为他高兴的模样，林北玄那始终平静的眼底，终于漾开了一丝真实的暖意，如同冰封的湖面裂开了一道缝隙，透出了和煦的春光。在这孤身前行的道路上，尤其是在与家族断绝往来之后，还能有这样一个存在，如此真挚地分享他的喜悦，期盼他越来越好，这份温暖足以驱散许多修行路上的孤寂与寒意。
看着她那双几乎要溢出光彩的眸子，以及毫不掩饰的雀跃，林北玄心中那片因刚刚惊世骇俗的展露而略显沉寂的湖面，终于被这股纯粹的喜悦彻底搅动。周遭那无数道或敬畏、或探究的目光，以及嗡嗡的议论声，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无形的力量隔绝开来，只剩下眼前这抹明媚的色彩。
他脸上因战斗和警惕而紧绷的线条，如同春日冰雪消融般缓缓柔和下来，嘴角勾起一抹带着真实温度的浅笑，眼底深处那份属于他自己的暖意清晰可见。“傻丫头，这么激动做什么？”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莞尔，轻轻拂过喧嚣的空气，“瞧你这兴奋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拿了这仙资大会的魁首呢。”
灵环儿却不依，小巧的鼻子微微皱起，抓着他衣袖的手轻轻摇晃着，带着撒娇的意味：“嘿嘿，那怎么一样！公子你不知道，之前有多少人不服气，多少人在暗地里嘲讽，说你不过是侥幸！现在呢？你用实力狠狠打了他们的脸！我看着就解气，当然要替公子开心了！”她的大眼睛狡黠地转了转，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期盼和藏不住的小心思，“当然啦，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公子你看，今天可是大获全胜、扬眉吐气的好日子，这么吉利，这么值得纪念，难道……难道公子不准备好好庆祝一下下嘛？”
那点亮晶晶的眼神，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的期待，哪里瞒得过林北玄。他一眼就看穿了这小丫头绕了半天，最终还是落在了“吃”这个永恒的主题上。他失笑着摇了摇头，语气中充满了纵容：“好，依你。庆祝我夺冠，也让你解解馋。”他故意顿了顿，看着灵环儿眼睛更亮了，才慢悠悠地补充道，“正好让你见识见识，本公子除了会打架，这厨艺也是日益精进。说吧，想吃烧烤还是火锅？或者……两者皆有？”
虽然仙资大会的正式颁奖仪式定在了明日，接下来的三强排位战实际上已与林北玄无关，但他并未立刻离去。左右无事，他便带着依旧兴奋不已、小脸红扑扑的灵环儿，在擂台旁寻了个相对清静的位置，打算看完剩余的比赛。
空气中，先前那因空间法则之力而激荡的银色涟漪余韵，正如同潮水退去般缓缓消散，人群的喧嚣也从顶峰回落，但依旧保持着相当的热度。目光随着新登场的修士而流转，议论声虽不似之前那般狂热，却也未曾停歇。
很快，轮到了紫月登场。她依旧是一身清冷的紫色衣裙，手持那柄散发着凛冽寒意的极道圣器，甫一上场，便吸引了全场的注意。与秦烈、敖丙的对决几乎没有任何悬念。那圣器之威远超同侪，紫月甚至无需动用太多自身灵力，仅仅是剑锋所指，寒气弥漫间，对手便已左支右绌，难以支撑。
胜利来得迅捷而彻底，如同秋风扫落叶，干脆利落。
然而，这份碾压式的胜利，似乎并未给紫月带来多少喜悦。
起初，当她眼角的余光瞥见观战席一角，那个熟悉的身影——林北玄，正静静地坐在那里，目光似乎也投向擂台时，她那素来冷淡的心湖，不易察觉地泛起了一丝涟漪。握剑的手指，微不可查地紧了紧，出招之间，似乎更多了几分凌厉的流畅感，仿佛要将自己最强的一面，展现在那道目光之下。
两场比赛，干净利落地结束。紫月以无可争议的实力，锁定了亚军之位。她站在擂台上，接受着众人的祝贺与裁判的宣告，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了林北玄所在的方向。
她看见他站起身，心中那丝微弱的期待悄然升起，如同黑暗中点亮的一豆烛火。
然而，下一刻，那烛火却被无情的风吹灭了。
林北玄的身影动了，却并非朝着她这边走来。他穿过人群边缘，径直走向了刚刚落败、正准备黯然离场的敖丙——那个在最后一场排位赛中输给她，屈居第四的混血散修。他似乎在对敖丙说着什么，脸上带着平和的表情，甚至还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像是在给予某种鼓励或肯定。
那一瞬间，紫月脸上的血色仿佛褪去了几分，眼底的光芒也骤然黯淡下来。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与酸涩，如同冰冷的潮水，悄无声息地淹没了她的心房。她看着林北玄与敖丙交谈，看着他脸上那份对失败者的温和，对比着他对灵环儿那发自内心的宠溺笑容，再想到自己这干脆利落的胜利似乎并未引起他特别的关注……一股委屈混杂着不解的情绪，让她握着寒霜神剑的手指，几乎要嵌进冰冷的剑柄之中。
凭什么？那些莺莺燕燕也就罢了，如今在他眼中，自己全力以赴夺得的亚军荣耀，竟还不如一个刚刚败在自己手下的混血男修值得他主动上前一顾吗？
“姐姐，恭喜你！”紫霄带着真挚的笑容走了过来，想要分享这份胜利的喜悦。然而，她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姐姐虽然站在胜利的荣光下，但那张绝美的脸庞上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眼神冰冷得像是手中的神剑。
紫霄顺着姐姐凝滞的目光望去，轻易便捕捉到了远处林北玄与敖丙交谈的身影。她心中顿时了然，轻轻叹了口气。那份刚刚升起的喜悦也淡了下去，看着姐姐紧抿的唇角和僵硬的侧影，紫霄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这份源自心底的失落，恐怕不是几句简单的恭贺能够化解的。
擂台下的喧嚣渐渐沉淀，只余下风吹过空旷场地的低语。敖丙脸色苍白如纸，汗水浸湿的鬓发紧贴着额角，他颤抖的手掌心托着那枚散发着温润光泽与淡淡血气的丹药，仿佛托着千斤重担。那丹药表面似乎有流光隐隐，一看便知绝非凡品。
他犹豫地将丹药举到唇边，动作缓慢而迟疑，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最终，他还是停了下来，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和最后的确认，声音沙哑地问道：“这、这枚造血丹……我，我真吃了啊？林兄，你待会儿可千万别后悔！”那语气里的试探和卑微，与他先前在擂台上的桀骜判若两人。
林北玄尚未答话，只是眉峰微不可察地一挑，似乎觉得这问题有些多余。他身侧的灵环儿却已按捺不住，清脆的声音带着点娇嗔和不满，抢先一步怼了回去：“后悔？我家公子送出去的东西，什么时候后悔过？不就是一颗造血丹嘛！我说敖丙，你好歹也是这届仙资大会打进前四的角色，怎么连这点气度都没有？磨磨唧唧的，真小家子气！”
“一颗造血丹……而已？”敖丙脸上的苦涩笑容几乎要维持不住，心中更是掀起惊涛骇浪。这可是连寻常至尊境修士都梦寐以求，关键时刻能救命的极品丹药！在这小丫头和林北玄眼中，竟然真的就只是“一颗造血丹而已”？这等差距，让他心头五味杂陈，既有受赠的惶恐与感激，也有一丝被轻视的刺痛和对现实鸿沟的无力感。他握着丹药的手，不自觉地又紧了紧。
风声似乎更大了些，卷起地面残留的几片碎裂的擂台石屑，发出呜呜的低鸣。四周的喧嚣正如同退潮般散去，留下空旷场地带来的几分萧索。
如果换做任何其他人，敢在心高气傲、刚刚经历惨败的敖丙面前说出这样近乎羞辱的话，那无异于自寻死路，敖丙哪怕拼着伤势加重，也定要让对方付出血的代价！
然而，当他抬起布满血丝、仍带着几分屈辱和不甘的眼睛，看向面前这个看似娇俏可爱的少女时，所有的怒火和反驳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
至尊中期的修为！这已经足够让他忌惮。但更让他心头剧震、几乎不敢动弹分毫的是，从这少女身上隐隐透出的那股磅礴浩瀚、仿佛源自太古洪荒的威压——那是圣兽血脉的气息，纯粹而强大，压得他连呼吸都有些不畅。
这个看似不谙世事的小丫头，他惹不起！绝对惹不起！
修为如此恐怖，血脉如此高贵，来头必然大得吓人，可她……她竟然称呼林北玄为“公子”？而且语气中那份理所当然的维护，仿佛是仆从对主人的绝对忠诚。
这一刻，敖丙心中对林北玄残存的那点因为同为散修而产生的微妙比较心，彻底烟消云散。他之前被紫月击败，尚可归咎于自己积累不足、或是对方神兵之利。
但当他亲眼目睹林北玄在擂台上，闲庭信步般以一敌二，轻松碾压了来自古老姜族和强大银月仙朝的两位顶尖天之骄女时，那种震撼带来的冲击，已经将他的骄傲彻底击碎。
那是真正跨越了境界和背景的绝对实力！
而最让他感到荒谬又不得不接受的是——林北玄，和他敖丙一样，明面上也只是一个无门无派的散修！
这份认知，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他握着那枚温润丹药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丹药上传来的精纯血气和药力波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这份馈赠的贵重。
他先前所有的挣扎、不甘、乃至对自身天赋的些许自傲，在林北玄和眼前这位少女展现出的实力与底蕴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和微不足道。
敖丙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和那份被轻视带来的刺痛感，只剩下对现实鸿沟的无力，以及对林北玄深不可测的敬畏。他再次看向林北玄，眼神复杂，却已然带上了几分真正的信服。
风声呜咽，卷起擂台破碎的石屑，在空旷的场地上打着旋，发出细碎而寂寥的声响。夕阳的余晖将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射在冰冷的地面上，平添了几分萧索。敖丙紧握着那枚尚有余温的造血丹，丹药上传来的磅礴血气与药力波动，像一根根细针，刺穿着他先前那可笑的骄傲。
最关键的是，林北玄他也只是散修！和他敖丙明面上的身份一样！
这个认知，曾像是一条看不见的线，在他心底悄然连接起一丝若有若无的亲近感，一种同类在挣扎中寻求出路的微妙共鸣。他甚至曾因此对林北玄产生过一丝惺惺相惜的错觉。
可现在，这丝“亲近感”却如同一个冰冷的笑话，让他脸上火辣辣的。散修？眼前这位挥手间碾压两大顶尖势力天骄、身边跟着圣兽血脉强者甘为仆从的“散修”，与他这个刚刚惨败、还在为一颗极品丹药而震撼失态的散修，真的是一回事吗？
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不久前，林北玄云淡风轻地问他，有没有兴趣给他做事？加入那个一听就名不见经传的“白鹿商会”，当一名供奉？
当时他是怎么想的？可笑！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他敖丙，是立志要冲击仙资大会冠军、名动天下的潜龙！就算失利，以他的天赋，多少顶级大势力会踏破门槛来拉拢？区区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白鹿商会，也配招揽他？他甚至觉得那是林北玄不自量力的一种试探。
然而此刻，现实的耳光响亮而残酷。冠军梦碎，第四名的成绩虽然依旧耀眼，足以让他轻松加入天机阁这等庞然大物，谋求一个真传弟子的身份，享受无数人艳羡的资源。这本该是他最理智、最荣耀的选择。
只是……只是当他再次抬眼，望向那个身形并不算魁梧、面容平静得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的林北玄时，一种前所未有的念头，如同破土的藤蔓般疯狂滋生。
天机阁虽好，但终究是锦上添花，他敖丙去了，也不过是众多天才中的一个。可林北玄……这个人的未来，绝不仅仅是至尊！那份深不可测的实力，那份连圣兽血脉都甘愿追随的气度，预示着一个难以想象的未来。敖丙几乎可以肯定，此人日后的成就，恐怕连圣人境都拦不住！
现在跟着他，加入这个看似渺小的白鹿商会……这念头像是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这或许是一场豪赌，赌的是林北玄的未来，赌的是自己的眼光。但若是赌赢了呢？靠着自己的天赋和潜力，与这样一个注定要搅动风云的人物一同成长，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商会，发展成连天机阁都要侧目的存在……那将是何等的波澜壮阔！
比起在天机阁按部就班地晋升，这似乎是一条更艰难，却也可能更辉煌的道路。
那份被灵环儿言语刺伤的痛楚尚未完全消散，但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诱惑和对未来的憧憬所覆盖。他握着丹药的手指，骨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掌心的温热似乎也传递到了心底，带来一丝决断的勇气。
敖丙再次深吸一口气，这一次，是为了平复心中那份激动与忐忑。他艰难地抬起头，目光终于不再躲闪，直视着林北玄，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眸里，残留的屈辱已被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取代——那是混杂着敬畏、试探，以及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然。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声音依旧沙哑，却比之前多了几分郑重：
“林、林公子……之前，您说的那个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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