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那五根手指纤细修长，骨节分明，却如铁钳般强劲有力，此时也是发狠地掐着李靖的喉咙，骨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李靖因为窒息几乎昏厥过去，却依旧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一点没有要服输的意思，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想说的话：
“你......当初......到底为什么要......要救我......”
哪吒的话音中透着冷冽的寒气：“当然是因为不想就这样放过你，我说过了，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那......那之后为什么又放我走......为什么又要躲着我......”
“......因为这样反而更能让你发疯不是吗？事实证明，我的做法相当成功。”
李靖没再说话，准确地说是已经因为窒息丧失了语言能力，直到他昏死过去的前一刻，哪吒才放开了他的脖颈。
原本就布满烧灼出的焦黑伤痕的颈部皮肤，赫然现出五道血痕，李靖剧烈地咳嗽着，咳得身上的锁链发出碰撞声响。
哪吒眯起眼睛注视着他，突然之间，在被迫思考李靖刚刚提出的问题之时，他好像想起来了自己之所以离开他的第三个原因。
哪吒将塔还给了李靖，当然不是意气用事的愚蠢之举，他肯定会给自己留下后手。
而这个后手，就是李靖那颗来自自己身体的心脏。
李靖的命都攥在了他的手上，还有什么好怕的？
他真想看看，被自己以非人手段折磨这么久后，精神和情感都被扭曲的李靖，对他表现出的那些病态的依赖究竟是不是真的。
他认为，这个他心目中自私自利又心胸狭隘的老东西，肯定恨透了自己，但还要故意伪装出那一副丑陋的模样来讨好他。
一旦拿回了能够重新翻身的筹码，必然原形毕露，开始展露獠牙对自己展开丧心病狂的报复。
就像自己做的那样。
只不过李靖并不知晓自己还能活着的真相，并不知晓他的生命完全被掌握在哪吒手里这件事。
哪吒那时候在想，如果李靖果真像他猜测的那样，撕开了那一层虚伪的假面，开始对自己打击报复，他就会让对方生不如死，再一次折磨一遍后毫不犹豫地杀掉。
毫无心理负担地杀掉，毕竟这人果然一点都没有变啊。
可是......可是如果李靖并不是自己猜测的那样......
那自己会怎么做呢？
他当时还没来得及思考出答案，也不愿去思考。因为他觉得李靖九成就是第一种情况。
所以当他知道李靖居然主动归还了那座黄金玲珑宝塔时，内心是极度惊愕的。
当他知道李靖为了逼他现身，居然做到如此地步的时候，他也是相当的疑惑。
直到最后，李靖居然为了他甘愿承受六百道天雷的刑罚，他不得不承认受到了相当剧烈的震撼。
震撼到内心深处隐隐动容。
哪吒盯着李靖的胸口，盯着那一条条被自己牵引着的细线，开口道：
“老东西，你问的问题有够无聊的......”
“我倒是想问问你，为什么要受那六百道天雷？”
“咱们一人三百道，公平公正，互不相欠，有何不可？”
李靖抬头望着他，低声说道：“三百道......也很多了，我怕你承受不住......你会死......”
“呵呵，你看不起我？你都能撑得过来，你觉得我会受不了？......哦，忘了告诉你，不要以为你那颗心脏可以肆无忌惮地糟践，只不过在我的掌控之中，我能让你不能杀了自己，但要是有外力的攻击想要治你于死地，我可救不了你。”
李靖轻轻闭上眼睛：“就算你能撑过去......也很疼吧......我已经......已经害你疼过那么多次了......我没有什么可以偿还你的......只能代你承受从今往后所有的痛苦......尽我所能......”
“说的真好听，你不过是想让我欠你一个人情。”
李靖摇摇头：“你怎么可能欠我？从始至终都是我欠你的，不管做什么都不可能还得清......”
哪吒俯身过去，强行撑开他的眼睑，让他看着彼此相连的银色丝线，近距离逼视着他的眼睛：
“你真的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从此往后你的生命都会和我绑定在一起，我随时随地可以瞬间要了你的命，而且，如果我死了，你的心脏也会立即停止跳动，顷刻间毙命。”
李靖的目光毫不动摇，不躲不闪：“我知道，那又怎么样？我本来就打算还你一条命，只是你不要......”
哪吒唇角抽动了一下，眸中波光淋漓，眼眶骤然爆起一圈通红，他抡起一拳重重砸在李靖的耳侧，在墙面上砸出一个凹坑。
“你现在......现在又跟我说这些......”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
“为什么你以前要这样对我？！！”
“你就从来没有用正眼看过我......别说是当做一个家人，你有过哪怕一分一秒把我当成一个活生生的独立的人看待吗？！”
“就为了你的仕途，为了你那大好前程......我的命对你来说不值一提......”
“好，那我还给你，把那条贱命还给你了......然后呢？然后你又做了什么呢？”
“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为什么一定要对我赶尽杀绝？！为什么一定要把我对你存有的最后那一点信任，扔在脚下像垃圾一样碾压践踏？！！”
“事到如今你还想让我对你放下仇恨是吗？！你还想要我和你......”
哪吒声嘶力竭地咆哮着，将一桩桩往事从封存已久的，血淋淋的心脏里抛出来，解刨挖掘。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有些发梗，站起了身。
“你怎么就......怎么就不能放过我呢......”
说完转身就要走。
李靖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三儿......我没想让你不再恨我......你可以继续恨我......想对我怎么样都行......”
“我知道......我永远都对不起你......”
“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的......”
最后那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便被哪吒硬生生打断：
“行了，你不用说了。”
“他们估计是觉得你的危害性没有完全解除，所以要暂时继续限制你的行动进行监督和观察，过不了多久就会把你放了。”
“等你出来了，我再一笔笔账给你仔仔细细算个遍。”
哪吒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踏出牢房门的那一瞬间，在李靖看不见的地方，两行眼泪潸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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