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界。
无常总司。
枯楼鬼王心好累，他不想说话，在阎王那里因为说话吃了大亏，他现在一个字都不想说。
他枯瘦的身躯窝在厚厚的大氅里，目光有些呆滞。
他背后墙上贴着大幅的白纸，纸上写着血红的大字：三天之内，找到天象种子，找不到，谁也别想走。
时间已经过去两天两夜，可天象种子还是杳无音讯。
枯楼鬼国队长级别的无常一共有44位，本次会议应到44位，实到43位。
他们被鬼王关在这里，两天两夜没合眼，也没吃饭。
43位无常队长，人手一个联络器，从一开始的猛发消息，摇人，安排下属，找资源，到现在的无计可施。
他们想尽了所有办法，还是一无所获。
铁秀坐在最后一排，愁眉苦脸，像个十以内加减法都不会做的差生。
这时，她的大哥大震动了一下，有人给她发消息。
她打开一看，是断玉发来的。
“铁大人，还在开会吗？”
她回复道：“是的。”
“吃了吗？”
“两天两夜没吃了。”
“饿坏了吧？”
“废话。”
“还真是个活阎王啊。”
“他还没爆发，他要是爆发了，比阎王还阎王。而且我感觉他快要爆发了。”
“真的？”
“他两天两夜没说话，你说呢？”
“这，也太恐怖了！”
“他被阎王点了名，必须出一个天象种子，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再不出，一定会死人的。”
“他要杀谁？”
“看谁倒霉吧，反正不能说话。”
“那你怎么办？”
“听天由命吧。”
一阵沉默后，断玉又发了一条信息。
“你们会对天象种子怎么样？”
铁秀想了想回复：“应该不会太多干预，至少没坏处吧，我想。”
“应该？”
“天象种子是鬼界与人界对抗的重要棋子，我觉得不会有坏处。”
“为什么一定要找天象种子？还有许多别的优秀冒险者的啊。”
“别的优秀冒险者？比如全界首杀的家伙吗？”
“不不不，我是不是这个意思……”
“抛开黑鸡先不说，那些拿首杀的，或者是隐藏职业获得者，他们看似出类拔萃，但上面根本看不上眼。老断，成为天象种子是大机遇，同时也会面对更多危机。我知道你是担心黑鸡，但是，人各有命，不是你能左右的。你是如此，他是如此，我也是如此。”
“这个我懂，可是……”
“老断，我丑话说在前面，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我会把他身份告诉鬼王的。你恨我也没用。”
“……我知道了……你帮我护着他点，可以吗？”
“我尽量。老断，藏藏掖掖对他未必有什么好处，而且，他如果是能出头的人，谁也藏不住。”
断玉没再回复，铁秀轻轻叹了口气。
时间一点点流逝，无常司里的空气变得越来越凝重，压得一众无常队长几乎都喘不过气来。
“已经三天两夜啦？”
枯楼鬼王两天来第一次说话，他的声音就像一把生锈的剪刀在粗粝的石头上摩擦。
众无常汗毛都竖了起来，冷汗瞬间从背上渗出，不敢应答。
“还没有天象种子吗？”
枯楼鬼王继续问道，现场一片死寂。
他突然笑了起来，可笑声比哭还难听，众无常大气都不敢喘。
“跟你们讲个故事吧，”枯楼鬼王大概是笑累了，开始娓娓道来：“很久以前，有一具普普通通的白骨骷髅。像这样的骷髅一般都活不了太久，因为络绎不绝的冒险者会进入天理世界。一个行走的小骷髅，走不远，也长不大，手持生锈的铁剑，面对前赴后继的冒险者，根本毫无反抗之力。冒险者会升级，会很快变强，而骷髅命中注定只是他们的一点经验。”
“幸运的是，这个小骷髅比别的骷髅聪明一点点，他走出了自己的圈子，东躲西藏，艰难地活了下来，他花了一百年的时间，收集各种奇异珍贵的骨骼来替换自己的骨骼，其中有一截龙的脊骨让他脱胎换骨实力大增。他又花了一百年的时候长出了一身的骨血精华，有了骨血之后，慢慢开始滋生三魂七魄，这又花了一百年的时间。”
“此后的两百年内，他在两界大战中战功卓着，得到了阎王的赏识，被封为鬼王，掌握着整个鬼界最大的一片疆土。”
“骷髅，枯楼。这个当初的小骷髅，就是我，如今的枯楼鬼王。”
“五百年，我花了五百年拥有的一切，如今就要烟消云散了。今天之内，若是我找不到天象种子，阎王会让我死。”
“没有天象种子，他就怪我，那我该怪谁呢？他要我的命，我是不是该要了你们的命？”
骷髅鬼王的声音嘶哑而冰冷，无常总司里的空气迅速凝固，挤压着在座的43位无常队长，实力稍弱的几个无常队长已经开始七窍流血。
“鬼王饶命……”
“饶命啊大王……”
无常队长们吃力地求饶着。
他们知道今天鬼王不会善罢甘休，但是没有想到，在离阎王的最后期限还有半天的情况下，骷髅鬼王提前发难了。
他们知道今天可能会有倒霉鬼，但是没有想到在场的所有无常都是一样的下场。
此时此刻，他们才明白过来，鬼王要拉上他们所有队长垫背。
没人想到，鬼王会这么狠。
他们都太乐观了。
骷髅鬼王的突然发难超乎了铁秀的预估，生死之间，她想大声喊一句“我找到天象种子了。”
可一只无形的手捂住了她的嘴巴，让她发不出声来，她拼命挣扎，可一切都是徒劳。
“天呐！我不甘啊！”
鬼王高举枯柴般的双手，凄厉地仰天大叫一声，所有无常队长脑中嗡的一声鸣响，瞬间全部昏倒。
鬼王缓缓放下双手，眼角留下一滴泪，喃喃道：“罢了，罢了，何苦拉着你们陪葬呢。”
一眨眼，骷髅鬼王原地消失。
下一秒，他就出现在阎王大殿的石阶之下。
“枯楼前来参见阎王陛下。”
枯楼鬼王跪伏在地，行了一个大礼。
大殿之上传来“嗯”的一声。
枯楼鬼王接着道：“枯楼来求一死。”
阎王道：“时间不是还没到吗？”
枯楼鬼王笑道：“时间不重要，天象种子也不重要，只有我这块龙脊骨才重要，这些道理属下还是明白的。”
阎王没有说话。
枯楼鬼王接着说：“陛下对我有大恩，这块骨头，陛下想要，拿去就是，也算是我还清了陛下的恩情。”
“好！我给你记一大功。”
“大功？是对鬼界的大功还是对陛下的大功？”枯楼鬼王冷笑道：“可笑，我都死了，还要这大功做什么？”
“哼！不识抬举。”阎王大喝一声，如天雷滚滚。
瞬间，大殿之上涌下来一股浓重的黑气，黑气严严实实裹住枯楼鬼王，枯楼鬼王并不反抗。
凄厉的叫声从黑气中传出来，如扒皮抽骨般惨烈疼痛，响彻大殿内外。
片刻后，黑气散去，枯楼鬼王尸骨全无，地上留下了一块拳头大小平平无奇的骨头。
阎王走下大殿，郑重地用双手捧起地上这块骨头，仔细端详后，又嗅了嗅，满意地点了点头。
“龙脊骨？可笑可笑！你连这是谁的骨头都不知道，枉它跟了你五百年。”
随后他张开血盆大嘴，将骨头吞吸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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