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田颖,是茂林集团行政部一名再普通不过的管理人员。我的生活,就像我办公桌上那盆绿萝,规律、安静,甚至可以说有些寡淡。每天在格子间里处理着无穷无尽的报表、会议纪要和部门协调事务,最大的波澜可能就是咖啡机今天又坏了。我习惯了这种平静,甚至依赖它,以为这就是生活本该有的样子——直到那个匆忙的早晨,一个阴差阳错的失误,像一块巨石,投入我死水般的心湖,掀起了摧毁一切的巨浪。
那天早上简直兵荒马乱。头晚为了赶一份季度总结,熬到深夜,闹钟响了三遍才把我从混沌中拽起。丈夫李哲已经出门了,他最近总是很忙,说公司接了个大项目,他是技术骨干。我手忙脚乱地洗漱、化妆,抓起玄关柜上充电的手机和车钥匙就冲出了门。我们必须错开早高峰,否则堵在环线上的时间足够让人发疯。
直到我把车开出小区,等第一个冗长的红灯时,想用手机看看时间,指尖触碰到冰凉的机身,才察觉出不对劲。我的手机壳是柔软的硅胶材质,印着可爱的卡通图案,而手里这个,是硬质的黑色金属外壳,线条冷硬——我拿错了李哲的手机。
我们用的是同型号的手机,又都习惯放在玄关充电,这种错误以前从未发生过,今天却鬼使神差地发生了。我有点懊恼,想着折返回去换,但看看表,时间已经非常紧张,回去一趟铁定迟到。下午还有个重要的部门会议要我主持准备。算了,反正李哲的公司离得不远,他要是急着用,肯定会打我电话,到时候再说吧。我这么想着,把手机扔进了副驾驶的包里。
车流开始缓慢移动,城市的钢筋森林在晨雾中显得灰蒙蒙的。我打开收音机,试图驱散心头那点莫名的烦躁。李哲的手机设置了密码,我知道,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他曾经笑着说,这样我就随时可以查岗。我从未真的查过,我觉得夫妻之间,信任是基石。此刻,看着那漆黑的屏幕,我却没有一丝想点开的欲望。或许是我的生活太过平淡,连窥探的兴致都提不起来。
就在车子驶上高架桥时,那个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刺耳的默认铃声,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聒噪。我吓了一小跳,瞥了一眼屏幕,来电显示是“妈”。
是婆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戴上了蓝牙耳机,按了接听键。或许是她找李哲有急事。
“喂,阿哲啊,”婆婆熟悉的大嗓门立刻冲进耳朵,背景音有些嘈杂,像是在外面,“你上班去了没?”
我清了清嗓子,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自然:“妈,是我,田颖。我早上出门急,拿错李哲手机了。”
“哦,小颖啊,”婆婆的语气似乎顿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没事没事,我就是想跟他说,我昨天给他求的那个平安符,放他枕头底下了,让他记得带着。你这孩子,总是这么毛手毛脚的。”
我笑了笑,心里有点暖,又有点涩。婆婆对李哲总是事无巨细地关心,而对我,虽然客气,但总隔着一层。也许天下婆婆都这样吧。“知道了妈,我晚上跟他说。您在外面呢?”
“是啊,来镇上买点菜。那你开车小心啊,我先挂了。”婆婆说着,似乎就要收线。
我正要应声,电话那头却传来一阵杂音,像是手机被不小心碰到,接着,婆婆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这次明显不是对我说的,语气是那种带着点讨好和熟稔的随意,是对旁边的人说的:
“哎呀,知道了,催什么催,跟我家那口子说一声,小宝昨晚闹得凶,他醒了没?”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小宝?谁是小宝?我家没有叫小宝的孩子。李哲是独子,我们结婚五年,也还没有孩子。婆婆这话……是对谁说的?我家那口子?她是在跟别人说“我家那口子”?可公公去年就因为脑溢血去世了啊!一股寒意顺着我的脊梁骨爬上来。
我屏住呼吸,不敢出声,耳朵紧紧贴着耳机,生怕错过任何一个音节。
电话那头,一个略显尖锐的女声隐约传来:“醒了醒了,刚还喝了不少奶呢,精神头足得很!张姐你就放心吧!”
然后,我清晰地听到我的婆婆,用我从未听过的、带着宠溺和骄傲的语气,对着旁边(或许就是那个说话的女人)笑着说:“醒了就好,他睡了,折腾半宿,让他多睡会儿。”
他睡了。
这三个字,像三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穿我的耳膜,直扎进我的心脏。
轰隆一声,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高架桥下的车流变成了模糊的光带,方向盘变得滑腻冰冷。我猛踩油门,几乎是凭着本能将车歪歪扭扭地停靠在了紧急停车带上,车轮摩擦路肩,发出刺耳的声响。
“妈?”我颤抖着声音,对着话筒喊了一声,声音嘶哑得不像我自己。
电话那头瞬间死寂。过了几秒钟,传来婆婆明显慌乱的声音:“啊?小颖?你……你还没挂啊?我……我这边信号不好,先挂了啊!”紧接着,便是急促的忙音。
我僵在驾驶座上,浑身冰冷。车窗外的喧嚣仿佛被隔绝了,我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咚咚咚,震得耳膜发疼。
他睡了?谁睡了?婆婆口中的“我家那口子”是谁?那个“小宝”又是谁?昨晚李哲明明在家,虽然回来得很晚,轻手轻脚地上床,我迷迷糊糊感觉到他躺下。婆婆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李哲昨晚不在家?还是说……婆婆说的“他”,根本就不是李哲?
一个可怕的、荒谬的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脑海:婆婆在外面,还有另一个“家”?另一个“老伴”?甚至还有一个“小宝”?
不,不可能!公公刚去世一年,婆婆一直沉浸在悲痛中,每次我们回去,她都对着公公的遗像抹眼泪。她是个本分的农村妇女,在老家镇上守着一间小杂货铺,怎么会……
可是,那三个字,“他睡了”,以及前后对话的语境,像魔咒一样在我脑子里盘旋。婆婆那一刻语气的转变,从跟我通话时的正常,到对旁人说话时那种自然而亲昵,判若两人。那不是能伪装出来的。
我必须冷静。我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也许是我听错了?也许是误会?婆婆可能是帮哪个邻居照看孩子?可是,“我家那口子”这个称呼,怎么可能随便用在邻居身上?而且,婆婆刚才的慌乱,分明是心虚的表现。
我重新发动车子,手脚冰凉地驶向公司。一路上,我魂不守舍,差点追尾前车。那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早晨,彻底被这三个字击得粉碎。
浑浑噩噩地到了公司,坐在熟悉的格子间里,我却觉得一切都变得陌生而遥远。电脑屏幕上的字迹模糊不清,同事的交谈声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我强迫自己处理邮件,准备下午的会议材料,但效率低得可怕。脑海里反复播放着电话里的片段,婆婆的声音,那个女人的声音,还有那致命的三个字。
李哲。我的丈夫。我们恋爱三年,结婚五年。他是别人眼中的模范丈夫,工作稳定,相貌堂堂,对我体贴,工资卡上交,纪念日会有礼物。我们的生活没有太多激情,但也算温馨和睦。我们计划着再奋斗两年,攒够首付换个大点的房子,然后要个孩子。这一切,难道都是假象吗?如果婆婆真的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家”,李哲他知道吗?他参与了多少?他……是不是也在骗我?
一想到李哲可能知情,甚至可能是共谋,我就感到一阵恶心反胃。我冲进洗手间,用冷水一遍遍拍打脸颊,看着镜中那个脸色苍白、眼神惶恐的女人,不敢相信这就是我,田颖,一个以为生活尽在掌握中的普通女人。
中午,我毫无胃口,躲在楼梯间里,拨通了老家的电话。不是打给婆婆,是打给住在婆婆家隔壁的远房表婶。表婶是个热心肠,但也爱打听事,消息灵通。我找了个由头,说梦到婆婆身体不好,有点担心,问她最近有没有见过我婆婆,身体怎么样。
表婶在电话那头啧啧两声:“小颖你就是孝顺。你妈好着呢!精神头比前段时间还足!不过也是怪,她那个小卖铺,现在开门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经常关着门。前几天我还看见她提着大包小包坐车去县里了,说是去看老朋友?神神秘秘的。”
表婶无心的话语,像一块块拼图,凑近了那个我不敢想象的画面。经常关门,去县里,神神秘秘。婆婆的生活轨迹,确实发生了变化。
下午的会议,我几乎是靠着强大的意志力撑下来的。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嘴里说着条理清晰的话,但灵魂仿佛已经抽离,在高处冷冷地俯瞰着这个荒谬的场景。
下班时间一到,我第一个冲出了办公室。我需要回家,我需要见到李哲,我需要一个答案。但又不是现在,我还没有想好怎么问,我害怕那个答案。
我开车回到家楼下,却没有立刻上去。我坐在车里,看着我们家的窗户透出的温暖灯光。那灯光曾经是我疲惫一天后最向往的归宿,此刻却像一只窥探的眼睛,让我感到窒息。
我拿出李哲的手机,鬼使神差地,输入了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密码。屏幕解锁了。我的手指颤抖着,点开了通讯录,找到了“妈”的电话。然后,我又点开了微信。和李哲的聊天记录置顶着,下面是一些工作群和朋友。我的目光像扫描仪一样掠过每一个名字和头像,试图找出任何不寻常的痕迹。
最后,我的目光停留在一个没有备注名字,头像是一个可爱婴儿照片的微信号上。聊天记录是空白的,但那种头像,在这种时候,显得格外刺眼。我点开朋友圈,非好友显示十张照片。我一张张看下去,心脏一点点沉入冰窖。
照片里,有婆婆抱着那个婴儿的笑脸,背景是一个陌生的客厅;有婆婆和一个个子不高、面容黝黑、看起来五十多岁的男人的合影,两人靠得很近,神态亲昵;还有一张,竟然是李哲!他站在婆婆和那个男人中间,怀里抱着那个婴儿,脸上带着我从未见过的、有些复杂但绝非排斥的笑容。照片的配文是:“小宝百天,一家人团圆饭。”
发布时间,是一个月前的周末。那天,李哲告诉我,他要去临市出差两天。
一家人团圆饭……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所以,李哲不仅知道,他还参与其中。他去了那个“小宝”的百天宴,他和那个陌生男人、和婆婆、和那个婴儿,照了“全家福”。而我,他这个法律上的妻子,却被蒙在鼓里,像个傻子一样,在他“出差”回来时,还心疼地给他煲汤。
巨大的背叛感像海啸一样将我淹没。不是愤怒,首先是冰冷刺骨的绝望和荒谬。我以为的平静生活,原来从一开始就建立在流沙之上。我的丈夫,我的婆婆,他们共同编织了一个巨大的谎言,把我圈禁在其中。
我不知道在车里坐了多久,直到夜色完全笼罩下来,小区的路灯次第亮起。我最终没有上楼。我发动车子,驶离了这个曾经被称为“家”的地方。我需要空间,需要冷静,需要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找了一家离公司很近的商务酒店住下。办理入住时,前台小姐职业化的笑容让我感到一丝不真实。我给李哲发了条微信,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我临时接到紧急出差任务,要去邻市处理一个项目问题,今晚不回去了。他很快回复,嘱咐我注意安全,按时吃饭,语气一如往常的关心。看着那些文字,我感到一阵恶心,他怎么能如此自然地表演?
那一夜,我彻夜未眠。躺在陌生的床上,望着天花板,眼泪无声地流湿了枕头。八年的感情,五年的婚姻,像电影胶片一样在脑海里回放。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李哲对我的好,有多少是出于愧疚和掩饰?婆婆每次对我嘘寒问暖时,心里是不是在嘲笑我的愚蠢?
第二天,我向公司请了年假。我需要时间。我没有去邻市,而是租了一辆车,开往了婆婆的老家,清河镇。我要亲自去看看,那个“家”到底在哪里,“小宝”是谁,“他”又是谁。
清河镇离市区有两个小时车程。我直接把车开到了表婶家附近,没有惊动她。我在镇上漫无目的地开着,心里一片茫然,不知道从哪里找起。那个头像里的客厅背景很普通,镇上这样的房子成千上万。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在一个相对偏僻的街角,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婆婆!她正从一家便民超市里出来,手里提着购物袋,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拐进了一条小巷子。
我心跳加速,把车停在远处,悄悄跟了上去。小巷深处,有一栋带小院的二层楼房。婆婆拿出钥匙,打开了院门。我躲在一个拐角,远远地看着。院门没有关严,透过门缝,我看到院子里晾晒着几件男人的衣服,还有小孩子的玩具车。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院子里传来孩子的咿呀学语声,和一个男人逗弄孩子的声音。那男人的声音,不是我去世的公公。接着,婆婆的声音响起,带着嗔怪:“轻点声,别吵着他,他上夜班,刚睡下没多久。”
又是“他睡了”!虽然此“他”非彼“他”,但这句话像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我心中恐惧的闸门。我几乎可以确定,这个“他”,就是照片里那个黝黑的男人,婆婆的新“老伴”。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车上,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我。婆婆确实开始了新的生活,有了新的伴侣,甚至可能有了一个孙子(女)?而李哲,是知情的,并且似乎是接受的。
为什么?为什么要瞒着我?如果婆婆是正当恋爱,再婚,虽然时间上可能惹人非议(公公才去世一年),但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要如此隐秘?甚至不惜让李哲配合撒谎?那个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疑问越来越多。我在镇上找了个小旅馆住下,决定再多留一天。我必须知道更多。第二天,我去了镇上的卫生院,以想做义工了解情况为由,和几个护士闲聊起来。我装作无意间提起婆婆的名字,说是我一个远房亲戚,听说她家添了孙子,想来看看。
一个年纪稍长的护士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你说张大姐啊?哎,也是不容易。她家那个小宝,不是孙子,是她自个儿生的老来子!”
我如遭雷击,僵在原地。“老……老来子?”
“是啊,快五十了,冒险生的。她那个老伴,是隔壁镇上的老光棍,姓王,人挺老实。张大姐以前那个丈夫去世后,她就跟老王好上了,没想到怀上了。这年纪生孩子多危险啊,但她非要生下来。听说她城里那个儿子开始也不同意,后来看母亲坚持,也就默认了。这孩子上户口还是找关系才办下来的呢。”
婆婆……生了个孩子?我的婆婆,那个我以为沉浸在丧夫之痛中的婆婆,在我公公去世后不到一年,就和别人有了孩子,并且生了下来?而李哲,他知道,他默认了,他还去参加了百天宴,他帮着他母亲欺骗我!
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起来,形成了一个完整而残酷的真相。婆婆不是有另一个“家”,她是重建了一个家。而李哲,选择站在他母亲那边,将我排除在这个家庭秘密之外。他一次次以加班、出差为借口,其实是回来看他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妹妹,参与他母亲的新生活。他对我所有的体贴和关心,在这一切的衬托下,都变成了精心维持的谎言和敷衍。
我的心死了。不是因为他母亲的再婚生子,而是因为他的欺骗。我们是夫妻,是彼此最亲密的人,应该共同面对生活中的一切,无论是喜悦还是风浪。可他选择了隐瞒,让我像个局外人一样,活在他们母子共同编织的虚假平静里。
我没有再停留,开车回了市里。我没有回酒店,直接回了那个所谓的“家”。
我用钥匙打开门时,李哲正坐在沙发上打电话,语气轻松:“嗯,妈,我知道,小宝挺乖的你就放心吧……田颖?她出差了,过两天就回来……没事,她不知道……”
他看到我进来,猛地愣住了,脸上掠过一丝惊慌,赶紧对着电话说:“妈,我这边有点事,先挂了。”
他挂断电话,站起身,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小颖?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不是说出差两天吗?”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和我同床共枕了五年的男人。他的眉眼,他的笑容,曾经是我最安心的港湾,此刻却变得如此陌生和虚伪。
我走到茶几旁,把他的手机轻轻放在上面。然后,我抬起头,迎上他闪烁的目光,平静地,一字一顿地说:“李哲,我们离婚吧。”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窗外的阳光明晃晃地照进来,落在光洁的地板上,反射出刺眼的光。那盆绿萝,依旧安静地待在角落,绿得那么不真实。
我的世界,已经地覆天翻。而离婚,只是我逃离这场巨大骗局的第一步。我知道,接下来的路会很难,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回到那个用谎言堆砌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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