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宴会厅的灯光太耀眼了，照得我眼睛发疼。我站在角落，手里捏着半杯早已失去气泡的香槟，看着我的丈夫陈昊在舞池中央谈笑风生。十年婚姻，我们终于办得起这样体面的婚礼纪念派对，可我却只想逃离。
“妈妈，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画画？”六岁的女儿小雨拽着我的裙角，她已经换下了小花童的礼服，穿着她最爱的那件印有独角兽的t恤。
“再等一会儿，宝贝。”我摸摸她的头，心里涌起一阵愧疚。本不该带她来的，可陈昊坚持要全家出席，“展示幸福家庭的形象对公司很重要”。
就在这时，舞池那边传来一阵骚动。我抬头望去，看见四岁的小花童彬彬正单膝跪在五岁的女花童朵朵面前，手里举着一枚亮闪闪的东西。周围的大人们爆发出笑声，有人举着手机拍摄这“可爱的一幕”。
可我的血液在瞬间凝固了。
那枚“戒指”太眼熟了——银质指环上镶嵌着一小块青金石，正是我上个月在陈昊西装内袋里发现的那枚。当时他轻描淡写地说是在机场免税店买的，准备给我个惊喜。
“田颖，快看你儿子！这么小就会讨女孩子欢心了！”朵朵妈妈笑着用手肘碰了碰我。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目光却死死锁定在那枚戒指上。它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更不应该在一个四岁孩子手中。陈昊上周告诉我戒指不小心掉进下水道了，为此我还安慰了他许久。
“彬彬，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呀？”司仪逗着小男孩。
“爸爸就是这么给阿姨的！”彬彬稚嫩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整个宴会厅。
一阵更大的笑声响起，只有我感觉天旋地转。
阿姨？哪个阿姨？
我看向陈昊，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虽然只有一瞬，但十年的夫妻让我能捕捉到他眼底闪过的惊慌。他快步走上前，从彬彬手中拿过戒指，大笑着解释：“这孩子，肯定是昨天看了我向你嫂子求婚的电视剧！”
完美的救场。宾客们相信了，司仪笑着转移了话题，音乐重新响起。可我知道，陈昊只有一个姐姐，早已结婚多年，哪来的“向你嫂子求婚”的剧情？
“妈妈，你不舒服吗？”小雨担忧地望着我。
“妈妈只是有点累了。”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也许有合理的解释，也许又是我的疑心病。自从三年前陈昊创业小有成就后，我就变得多疑起来，不是吗？
派对结束后，在回家的车上，陈昊主动提起了这件事。
“真是尴尬，那戒指是我准备送给张总夫人的生日礼物，样品而已。彬彬那小子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他轻松地说，眼睛盯着前方的路。
“可我记得你说那戒指掉进下水道了。”我轻声说，尽量不让声音发抖。
“啊，对，我后来不是请管道工来找回来了吗？那天太忙，忘记告诉你了。”他自然地接话，一只手越过座位拍拍我的膝盖，“别多想，亲爱的。”
我没有再问。十年婚姻教会我，有些问题不必当场追问到底。
那晚，等陈昊熟睡后，我悄悄拿起他的手机。密码是小雨的生日，他一直没改。我翻遍微信、短信、相册，一无所获。太干净了，干净得反常。一个忙碌的创业者的手机怎么可能如此干净？
正当我准备放下手机时，一条新消息跳了出来：“戒指她看到了吗？什么反应？”
发信人备注是“韩总”，陈昊最重要的客户之一。我点开对话记录，一片空白，明显刚被删除过。
我的心沉了下去。韩总？那个五十多岁、严肃古板的企业家会关心一枚戒指？
第二天是周一，我请了假，决定去找彬彬的妈妈林薇问个明白。彬彬家住在城西一个普通小区，与我家那个高档社区形成鲜明对比。十年前，我和陈昊也住在这样的地方。
林薇对我的到来很意外：“田姐，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我拿出准备好的借口：“公司有些多余的儿童节礼品，想着给彬彬带一些。顺便谢谢他在派对上照顾小雨。”
林薇热情地把我迎进门。狭小的客厅收拾得整洁温馨，墙上挂着他们的全家福。照片上，林薇的丈夫笑得憨厚，与陈昊的精明世故形成鲜明对比。
“彬彬呢？”我问。
“上幼儿园去了。那孩子周末可开心了，回来说陈叔叔送了他一套昂贵的乐高。”林薇给我倒茶，“说起来真要谢谢陈总，还特意安排那么一出，让孩子们在婚礼上表演。”
我捏着茶杯的手指关节发白：“表演？”
“是啊，陈总不是提前跟彬彬说好了，让他在婚礼上把戒指给朵朵吗？说是给新人的惊喜。”林薇笑着说，“彬彬练习了好多次呢，没想到现场效果这么好。”
我的喉咙发紧。陈昊对林薇家的说法，与他在婚礼上的“临时救场”说辞完全矛盾。
离开林薇家后，我开车绕到公司附近，在一家小众珠宝店门前停下。上周我发现戒指时，曾偷偷拍下照片在网上搜索，发现是这家店的定制款式。
店员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见我进来，热情地迎上来。
“请问需要什么？我们店可以定制专属首饰。”
我拿出手机展示戒指照片：“我丈夫在这里订了一枚戒指，我想配个同系列的项链。”
女孩眼睛一亮：“啊，是陈先生吧？他上个月定制的对戒很特别呢，青金石象征真诚，他说要和重要的人一人一枚...”
我如坠冰窟。对戒？陈昊只给过我一枚，说是送客户的。
“可能我记错了，是对戒吗？”我强装镇定。
“是的，女款是青金石镶钻，男款是纯银无钻，但内圈刻有字母组合。”女孩熟练地调出电脑记录，“陈先生特别要求在内圈刻‘c.h & t.Y 永恒’。”
c.h是陈昊，t.Y是谁？不是我，我名字缩写是t.Ying，从不用t.Y。
“能帮我查一下收货人信息吗？我丈夫粗心，可能写错了地址。”我努力保持微笑。
女孩犹豫了一下，但在我的坚持下还是调出了完整记录。收货人姓名：田芸。电话尾号是我不认识的号码。地址：阳光小区7栋302。
田芸？我的堂妹？
我冲出珠宝店，在车里呆坐了很久。田芸，比我小五岁，在陈昊公司做出纳。三年前她离婚后无处可去，是我说服陈昊给她一份工作，还帮她找了住处。
阳光小区，不就是陈昊去年负责装修的公司“样板间”吗？当时我还奇怪为何要在一个普通小区设样板间。
我发动汽车，径直驶向阳光小区。路上，我给部门经理发了短信，谎称身体不适要请假一天。
阳光小区是个中档住宅区，比林薇家好些，但远不如我们居住的高档社区。7栋302房在小区最里面，相对安静。我站在楼下，犹豫着是按门铃还是直接离开。
正当我犹豫时，单元门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田芸，穿着宽松的孕妇装，明显隆起的腹部表明她至少有五六个月的身孕。
她没看到我，径直走向小区门口的药房。我躲在树后，心脏狂跳。
田芸怀孕了？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家里没人知道？
我想起三个月前的家庭聚会，田芸以胃炎为由只喝白粥。母亲还心疼地说她瘦了。现在想来，那正是孕吐最严重的时期。
等田芸走进药房，我迅速上楼，尝试用我和陈昊家的通用密码解锁302的房门——居然成功了。
玄关处放着两双拖鞋，一双男式，明显是陈昊的尺码。客厅茶几上，摆着一个相框，里面是陈昊和田芸的合影，两人亲密地头靠头，背景是海边，陈昊上个月出差的地方。
我推开卧室门，床头柜上赫然放着那枚男款戒指。我拿起来，内圈清晰地刻着“c.h & t.Y 永恒”。t.Y——田芸。
梳妆台上，女款戒指在丝绒盒中闪闪发光。旁边是一张b超单，孕妇姓名田芸，孕周22周，检查医生特意标注“疑似男婴”。
我瘫坐在床上，眼泪无声滑落。陈昊一直想要儿子，我生小雨时难产，医生说不建议再孕。他当时抱着我说“有女儿就够了”，原来都是谎言。
“你怎么进来的？”田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转身，看到她站在卧室门口，脸色苍白。
“多久了？”我问，声音嘶哑。
田芸下意识护住腹部：“姐，你听我解释...”
“孩子是陈昊的？”
她咬着嘴唇，最终点头：“他说会和你离婚的，等公司下一个项目完成...”
我笑了，笑出眼泪。多老套的剧情，而我竟是剧中那个最后知后觉的原配。
“那枚戒指是怎么回事？婚礼上为什么会在一个孩子手里？”我突然想起关键问题。
田芸的表情变得复杂：“戒指...是陈昊送我的定情信物。但上周我发现他口袋里有一枚一模一样的，收据显示是送给另一个女人的。我们大吵一架，我抢回戒指，不小心掉在彬彬的玩具袋里...”
我怔住了。所以陈昊不止有田芸，还有别人？那枚戒指根本不是“送给张总夫人”的礼物，而是他周旋于多个女人之间的工具？
“我以为他只有你一个...”田芸哽咽着，“直到看到那枚新戒指的收据...”
我该恨田芸的，可此刻我只觉得她可悲，我们都可悲。为同一个男人的谎言付出代价。
离开田芸家，我开车到江边，看着浑浊的江水翻滚。十年前，陈昊在这里向我求婚，发誓一生一世。如今，一切都成了笑话。
我该揭穿这一切吗？让小雨成为单亲孩子？让父母蒙羞？让公司员工看笑话？
还是继续装傻，维持表面风光，像无数忍气吞声的妻子一样？
手机响起，是小雨幼儿园老师发来的照片。照片上，小雨正在画一幅全家福，下面歪歪扭扭地写着“我爱爸爸妈妈”。
我深吸一口气，拨通了律师朋友的电话。
“王律师，我想咨询离婚事宜。”
夜幕降临时，我回到家。陈昊正陪小雨画画，好一副慈父模样。
“回来啦？身体好点了吗？”他自然地接过我的包，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陈昊，我们得谈谈。”我平静地说。
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对小雨说：“宝贝，先回房间画画好吗？爸爸妈妈有事情要谈。”
小雨离开后，陈昊的表情冷了下来：“你去哪里了？”
“阳光小区7栋302。”我直视他的眼睛。
他的脸瞬间惨白。
“离婚吧，”我说，“公司股份和财产按法律分割，小雨的抚养权归我。”
他试图辩解，试图挽回，甚至跪下来求我原谅。他说和田芸只是一时糊涂，孩子是个意外，他最爱的一直是我。
我看着他表演，心中一片冰凉。
“那枚戒指，你本来打算送给谁？”我突然问。
他愣住了，显然没料到我知道得这么多。
“是分公司新来的实习生，对吧？韩总的远房亲戚。”我说出我的猜测。韩总那条消息终于说得通了。
陈昊的表情告诉我，我猜对了。
“你跟踪我？”他反而愤怒起来。
“我们结束了，陈昊。”我起身，开始收拾行李，“律师明天会联系你。”
那晚，我带着小雨住进了酒店。第二天，在律师陪同下，我正式提出离婚。陈昊起初试图争夺财产和抚养权，直到我拿出在田芸家拍下的证据和珠宝店的记录。
三个月后，离婚协议达成。我得到应得的财产和小雨的抚养权，重新开始工作。
周末，我带小雨回父母家吃饭。母亲小心翼翼地问起陈昊，我轻描淡写地带过。饭桌上，电视里正播放本地新闻，一条快讯引起我的注意：
“知名企业家陈昊今日因涉嫌财务造假和挪用资金被警方带走调查...”
我继续给小雨夹菜，心中没有一丝波澜。那个在婚礼上看着儿子单膝跪地、急忙解释“孩子临时救场”的男人，最终没能救自己的场。
而我的新生活，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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