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也猛地转身，眼镜后的瞳孔骤然收缩。镜片反射的顶灯光芒像两道冰锥，平日里温和的目光此刻锐利如淬了冰的刀，直刺向对面的周亚柒。他衬衫袖口的铂金袖扣随着动作划过一道冷光，在墙面上投下转瞬即逝的光斑。
“她今天去干什么了？！”高也一把抓住周亚柒的手腕，又立即松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尾音因极力压制的怒火而微微发颤。太阳穴处的青筋清晰可见，像几条潜伏在皮肤下的细蛇。
周亚柒被他这副模样惊得往后缩了缩，后背撞上身后的装饰柜。柜子上的陶瓷摆件摇晃着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手里攥着的毛巾被无意识地绞成了麻花，棉质的纹路深深嵌进掌心，留下几道泛白的压痕。她垂着眼帘，视线落在自己磨得发毛的裤脚，声音像浸了露水般发沉，“她在宋氏，遇到了不怎么好的事。”
“你怎么不早点说！”高也上前一步，一把攥住周亚柒的手腕。他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指力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周亚柒痛得“嘶”了一声，他才像是突然回过神，触电般猛地松开手。指腹还残留着对方手腕纤细的触感。
“对不起。”高也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像被戳破的气球。他抬手揉了揉眉心，金丝眼镜滑到了鼻尖。
“没事。”周亚柒停顿半秒，偷偷抬眼瞥了下高也的脸色，又飞快垂下头。她的目光落在高也松开的领口，那里的皮肤正在泛红——每当他情绪激动时，他的皮肤变红就会变得格外明显，“你没留意到她手上有烫伤的痕迹吗？手腕那里，用创可贴遮着，边缘还露着点红。
“我看到了。”高也压低音量，声音有些发涩。他摘下眼镜，用衬衫袖口擦拭镜片的动作近乎粗暴，布料摩擦镜片发出刺耳的声响。他抬手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喉结剧烈滚动着，声音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晚饭时看到了，我问了句，她却笑着说自己不小心烫到，还把手往身后藏，我便没敢再问。”
高也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到底什么事？”
陆能从吧台方向走来，水晶威士忌杯在他手中折射出琥珀色的光晕。他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紧张，脚步不自觉地加快。真皮拖鞋在地毯上摩擦出细碎的声响，像是某种预警。
“在公司茶水间，被他们宣传部一个组长调戏了。”周亚柒的声音压得更低，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自己锁骨处一道淡疤，“借着机会，故意碰触她。”
周亚柒的视线飘向二楼，那里传来隐约的水声，“后来又去给欧阳秋的女儿拍摄。我回头有问过她确认她的状态，她都只说没事。”
“该死！”一向温文尔雅的高也突然抬脚踹向走廊的装饰凳。实木凳子撞在墙上发出巨响，墙面的挂画被震得歪斜。他向来梳得一丝不苟的额发垂落几缕，镜链随着剧烈的动作晃出细碎银光。脖颈处的血管凸起，像几条蜿蜒的青色河流。
“怎么了？”陆能立刻放下酒杯，威士忌在杯壁上晃出危险的弧度。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从背后抱住高也。外套的拉链硌在高也的脊背上，手掌按在他剧烈起伏的胸口。陆能的声音贴着高也的耳畔，带着威士忌的醇香，“先冷静点。”
高也深吸一口气，檀香混合着皮革的气息灌入肺里。他没有回应陆能的话，只是僵硬地站在原地，像一尊即将碎裂的雕像。客厅的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嘀嗒嘀嗒地敲击着每个人的神经。
随后，高也掏出手机，注意到自己指尖的颤抖。他的指尖在通讯录上悬停了片刻，最终拨通了蓝小妍的电话。等待接通的间隙，他无意识地用指甲刮擦着手机壳上的划痕——那是高也听到墨陌出事的时候手机不小心跌落弄的。手机壳背面那张四人合影已经泛黄，边角处还有墨陌画的小爱心，如今已经褪色成了浅粉色。
“小妍，是我。”高也的声音透过手机听筒传过去时，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平静，仿佛刚才在二楼卧室里看到那蜷缩在床角、浑身冷汗的身影时，心头翻涌的怒火与焦灼都被硬生生掐灭了，他一边讲着电话，一边快步下楼，木质楼梯在他脚下发出细微的吱呀声，与他此刻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形成诡异的呼应。
月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在他绷紧的下颌线上投下冷冽的光。
他的左手依旧紧握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留下四个清晰的月牙形红痕，尖锐的痛感顺着神经蔓延开来，却让他混沌的思绪清醒了几分。他需要这份痛，来对抗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无力感 —— 他连自己放在心尖上护着的人，都没能护住。
周亚柒和陆能紧随其后，两人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都没敢出声打扰。看着高也径直走向露台，背影挺得笔直，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僵硬，他们便默默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皮质沙发被压得微微下陷，陆能抬手弄了弄外套的拉链，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二楼的方向，那里躺着他们共同牵挂的人，而此刻，她的状况他们不知晓，只能等高也的安排。
“学长？”蓝小妍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倦意，像是刚从睡梦中被惊醒，仅仅是这两个字的功夫，她似乎就捕捉到了高也呼吸频率里的异常——那平稳表象下隐藏的急促与紧绷，让她瞬间清醒过来，声音立刻带上了几分急切，“怎么了？是不是小陌出什么事了？”
紧接着，话筒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布料摩擦的声音，随后是“啪嗒”一声轻响，应该是桌上的钢笔被碰掉在了地上。高也能想象出蓝小妍此刻匆忙起身的模样，大概是正趴在书桌前赶报告，连外套都没来得及披。
高也的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栏杆上的花纹，那是墨陌和周亚柒亲手设计的波浪纹。
“你不是说，她的应激反应没那么严重了吗？”他高也没有绕弯子，直接抛出了心底的质问，手指依旧紧握成拳，指节处传来轻微的 “咔哒” 声，那是关节用力到极致的声响。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稳，但每个字都像是带着冰碴。露台上的夜风将他额前的碎发吹乱，镜链在月光下晃出细碎的银光，“她把这种害怕藏起来了，藏得那么深，我们居然都没发现。这几年，是不是一直都是你陪着她睡觉？”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带着无尽的无奈。
“嗯，基本上都有人陪着。”蓝小妍的声音刚落，高也就听到了键盘被快速敲击的声音，“噼里啪啦”的像是在急切地查找什么资料。
“我这次出差前，还特意问过她……”蓝小妍的声音突然哽住，高也仿佛看见她推眼镜时颤抖的手指，那是她自责时的小动作，“她笑着说自己已经好多了，不会再做噩梦了。”
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中，蓝小妍的呼吸变得急促，“她的睡眠监测手环数据显示，这几个月的深度睡眠时间都挺正常的，我以为……”尾音像断了线的风筝，飘散在电流杂音里。
高也握紧手机，指腹触到屏幕上墨陌笑靥如花的锁屏照片——那是她上周才拍的。
蓝小妍是业内顶尖的心理医生，却没能识破墨陌精心编织的伪装。她太擅长用明媚的笑容掩盖伤痕，就像用粉底遮盖手腕上的烫伤一样自然。这种近乎残忍的懂事，比任何哭闹都更让人心疼。
“她的应激反应大概又犯了。”高也的喉结用力滚动了一下，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出来的话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抬头看向二楼的窗户，带着难以抑制的心疼，“最近好像也开始做噩梦，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手心全是冷汗，浑身都在发抖，像只受惊的小猫。”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几秒，他顿了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又像是在艰难地组织语言，“她之前有裸睡过吗？”
这个问题让电话那头的蓝小妍瞬间沉默了。高也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有，在她走出那些不好的事之前。”过了大概三四秒，才传来蓝小妍变得异常严肃的声音，她的语速很慢，似乎在回忆那些遥远的过往，“但后来她回去学校带学生后，就没有过了。她住宿舍，是单人间。”
纸张翻动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起来，像是蓝小妍在快速翻阅什么文件，紧接着，键盘敲击声再次响起，比刚才更急更快，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今天她到底遇见了谁？是不是碰到什么让她产生应激反应的场景了？”
高也靠在露台的栏杆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金属栏杆，节奏越来越快，像是在宣泄内心的焦躁。夜风吹拂着他的头发，带着一丝凉意，却没能吹散他心头的燥热。
“我现在还不清楚，她还没醒。”高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我明天问清楚情况后，再跟你说吧。对了，你那里有她的治疗手札吗？我想再找找突破口，总不能一直让她这样下去。”
“学长，你明天直接问她吧，她会告诉你的。”蓝小妍的声音突然柔软下来，像在哄一个不安的孩子，带着满满的笃定，背景音里传来水杯放下的轻响，“她比我们都想象中要厉害得多，这些年，她把所有的害怕都控制在了做噩梦这一反射上，没有让情况变得更糟，已经很不容易了。”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片刻，蓝小妍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精准地戳中了高也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她的症结从来都不是那些过往的伤害，而是害怕失去。她太怕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所以才会把自己裹得那么紧，连睡觉都不敢放松警惕。”
“我知道了。”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刺进高也的心脏，高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高也挂断电话，指尖在屏幕上停留了几秒才收起手机，转身走回客厅。衬衫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他紧绷的脊背线条。客厅的灯光将他镜片后的阴影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周亚柒脚边。
“你去抱着她睡吧。”他看向周亚柒，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恳求，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带着威士忌的苦涩，“我不能够。”
高也怕自己一靠近，就会控制不住地问东问西，惊扰了她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睡眠；更怕自己眼底的情绪会吓到她，让她再次陷入恐慌。
周亚柒点点头，没有多问，起身就往二楼楼梯走去。她的脚步很轻，尽量不发出声音。可走到楼梯口时，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高也，眉头紧紧蹙着，语气里满是担忧，“阿也，我刚才发现她的包包，里面带有安眠药，是那种小剂量的，但我不想她要用到这种东西。”
“她什么时候开始吃的？”高也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像一把突然出鞘的刀，带着骇人的寒光。他一直以为，她虽然会做噩梦，但至少还能入睡，却没想到，她也是需要依靠药物才能度过漫漫长夜。
“阿魏走后，两个小家伙出生后。”周亚柒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飘散在微凉的夜风里，带着无尽的心疼，“剂量很小，医生说短期服用不会有太大副作用，但……你知道的，她的身体本来就不好，长期这样下去，肯定会受影响。”
“她告诉你的？”高也往前迈了一步，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紧紧锁住周亚柒，像是在确认什么。
“嗯。”周亚柒犹豫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眼眶有些发红，还是决定说出来，走下几级台阶，真丝裙摆随着动作如水般流动，“有一次我们一起喝酒，她喝多了，才跟我说的。她说，因为太想念宋先生，那种思念的痛像潮水一样，日夜包裹着她，让她夜夜难以入眠。就算睡着了，也全是关于宋先生的梦，醒来后更是空落落的，比不睡还要累。”
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重若千钧。高也的手突然抖了一下，迅速握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陆能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温热的手掌按在他肩上，无声地传递着力量。
“我去陪她。”周亚柒最终打破沉默，转身上楼。她的背影在楼梯拐角处消失后，高也终于松开紧握的拳头。
陆能默默递来一杯新倒的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流转，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比我们想象的坚强。”他的。
高也接过酒杯，冰块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他望向二楼，仿佛能透过厚重的木板看到里面蜷缩的身影。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那年夏天，他们在海边看到的粼粼波光。
《兜兜转转终是你和我》无错的章节将持续在天才小说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天才小说！
喜欢兜兜转转终是你和我请大家收藏：(m.tcxiaoshuo.com)兜兜转转终是你和我天才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