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他和他的部下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反应过来,那些“换了装”的明军精锐已经如同下山的猛虎,挥动着锋利的刀剑,砍瓜切菜般杀向了还在发懵的守军。
顿时,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城头:
“明军!是明军精锐上来了!”
攻上来的,正是魏渊的亲信李奉之率领的金鹰卫队一部,以及刘文秀麾下的新军第一镇!
这些百战精锐下手狠辣,战斗力与孔有德手下这些士气本就不高、又疏于防备的汉八旗士兵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孔有德声嘶力竭地试图组织抵抗,但败势已成。
部分守军一触即溃,扭头就跑。
多尔衮布置在附近的机动部队倒是反应迅速,试图冲过来堵住缺口,可惜为时已晚。
明军精锐已经牢牢控制住了城头一段,后续部队如同潮水般通过云梯涌了上来,彻底攻占了广顺门。
这场战斗的过程,与西城北城的血战相比,确实显得“不甚精彩”,甚至有些滑稽。
由于抵抗微弱,几乎没有箭矢火枪威胁,后续跟上来的明军士兵为了争夺那“先登”的五千两赏银,开始拼命往城头上挤。
一万多人争先恐后,场面一度失控,比发起冲锋时还要卖力。
在极度混乱的拥挤中,一段本就年久失修的南城墙,竟不堪重负,轰然塌了一角!
一些倒霉的士兵猝不及防,被落下的砖石砸伤,这恐怕是南城攻坚战中最主要的“伤亡”来源了。
无论如何,明军的大旗终于插上了辽阳南城的城头。
孔有德在亲兵拼死护卫下,狼狈不堪地向城内逃去。
他回头望去,只见广顺门已彻底被明军占领,那个巨大的缺口,仿佛是整个辽阳防线崩溃的预兆。
他知道,大势已去,魏渊这把真正的尖刀,不偏不倚,正好捅在了他们最柔软的小腹上。
然而,南城被轻易攻破的消息,对于正在西城墙下浴血奋战的明军将士而言,几乎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帮助。
战争的天平并未因此瞬间倾倒。
南城的顺利,恰恰是因为西城的艰难。
这里的清军主力,主要是满洲正红、镶红两旗的精锐,他们凭借着城高池深,进行了极其顽强的抵抗。
滚烫的开水、恶臭的金汁、巨大的擂石、沉重的滚木,如同死亡的瀑布般从城头倾泻而下。
火铳的射击几乎没有间断,箭矢更是密如飞蝗。
明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城墙下尸体堆积如山,鲜血染红了大地。
但明军也彻底杀红了眼。
云梯被守军拼命掀翻,下面的士兵立刻吼叫着再次竖起;有人从数丈高的地方摔下,只要没死,吐着血也要继续向上攀爬;少数悍勇之辈终于跃上城头,立刻陷入重围,他们往往咆哮着挥刀死战,直到力竭被乱刀分尸,用生命为后续的同伴争取那转瞬即逝的机会。
战斗已经脱离了单纯的战术层面,变成了一场意志与血肉的残酷消耗。
即便知道南城已破,对于西城的明军来说,从城外绕过整个辽阳城去南门汇合,是远水不解近渴。
而且,仗打到这个份上,从士兵到将领,“攻占哪个门”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砍死眼前这些让他们付出惨痛代价的守军!
仇恨和杀意已经压倒了一切。
而他们的对手,满洲八旗兵,也确实展现出了令人心悸的战斗素质和顽强。
他们的强悍并非虚名。
即使在明军猛烈的炮击和持续的进攻下,他们依然能保持着基本的战斗队形,军官的指挥依旧有效。
火铳手射击精准,轮射有序;弓箭手力道强劲,箭无虚发;一旦明军登城,他们立刻持重刀、狼牙棒等兵器上前肉搏,单兵格斗能力极强,往往三五成群,配合默契。
最可怕的是他们的战斗意志。
面对明军疯狂的进攻,这些八旗兵脸上看不到丝毫畏惧,眼中只有近乎麻木的凶狠和与城池共存亡的决心。
没有人转身逃跑,没有人跪地求饶。
他们占据着每一处垛口、每一段城墙,用火枪射击,用弓箭抛射,用一切可用的武器杀戮。
当明军冲上城头时,他们便嚎叫着扑上去,进行最残酷的白刃战,宁可被乱刀砍死,也绝不后退一步,更无人投降。
就纯粹的战斗意志和悍勇程度而言,这些满洲八旗兵,确实配得上“精锐”二字,绝非孬种。
西城的每一寸城墙,都成为了双方用生命争夺的焦点,战斗陷入了最惨烈的胶着。
南城的胜利,暂时还无法减轻西城明军所承受的可怕压力。攻克辽阳的最后一道、也是最坚硬的一道坎,依然需要用人命去填平。
刘好旗觉得自己的刀口都快砍卷了,呼吸里全是血腥和硝烟的味道。
西城的争夺已经变成了纯粹的血肉磨坊。
他亲眼看到主将曹变蛟将军身先士卒,攀上云梯,却被清军集中火力击伤,浑身是血地被亲兵抢了下来。
更悬的是莫笑尘将军,一颗铅子正中他的头盔,发出“铛”一声脆响,吓得刘好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万幸那顶精铁头盔救了莫将军一命。
但最让所有人魂飞魄散的一幕发生了。
柱国魏渊,带着他那一小撮标志性的贴身骑兵,如同救火队一样在西城各处险象环生的战线后方奔驰督战。
他那身显眼的甲胄和麾盖,在战场上既是明军的定海神针,也成了清军眼中最诱人的靶子。
刘好旗刚打退一波从城头冒出的清军,抹了把溅到脸上的血,抬眼就望见魏柱国正策马从离他不远的地方掠过,挥刀指向一段激战的城墙,似乎在嘶吼着什么。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从城头某个角落,猛地爆发出了一排格外密集的火铳射击声!
目标明确,就是魏渊那一小队人马!
刘好旗眼睁睁地看着魏渊的坐骑一声悲鸣,前蹄跪倒,巨大的惯性将马背上的魏渊直接掀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瞬间被倒下的战马和溅起的尘土淹没!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刘好旗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他周围的士兵们也看到了这一幕,喊杀声像是被掐住了脖子,骤然一滞。所有人的脑子里都炸开了同一个念头:
“柱国……柱国要是没了……这仗……还打什么?”
恐慌如同瘟疫般开始迅速蔓延,明军的攻势为之一顿,而城头上的清军则发出了兴奋的嚎叫。
就在这军心即将崩溃的千钧一发之际,那片尘土弥漫处,一个身影猛地挣扎着站了起来!
是魏渊!
他摔得盔歪甲斜,满脸满身都是尘土,看起来狼狈不堪。
但他站得笔直,一把推开冲过来搀扶他的亲兵,目光如电般扫过瞬间安静下来的战场。
他没有怒吼,甚至没有去拍打身上的泥土,只是用一种近乎平静,却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语气,对牵来新坐骑的亲兵说了四个字:
“换马,再战。”
这四个字,轻飘飘的,却比任何战鼓和号角都更有力量!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主帅如此悍不畏死,我等小兵还有什么理由惜命?!
“杀!给柱国报仇!”
“跟狗鞑子拼了!”
明军刚刚低落的士气,如同被浇上了滚油的烈火,轰然爆发,达到了顶点!
士兵们眼睛血红,如同疯虎般不顾一切地再次扑向城墙。
云梯再次被疯狂地架起,人们踩着同伴的尸体,嘶吼着向上攀爬。
城头的清军也确实强悍,即便死伤过半,即便看到魏渊“死而复生”给明军带来的恐怖激励,他们依然寸步不退,用刀砍,用枪刺,甚至用牙咬,与登城的明军进行着最残酷的肉搏。
但这一次,明军的意志压倒了他们。
刘好旗也感到一股血气直冲脑门,他大吼着,带着身边残余的弟兄,顶着不断落下的矢石,终于再一次登上了那段反复争夺的城墙。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挥了多少次刀,只觉得手臂酸麻,但身边的战友越来越多,而穿着白色铠甲的清兵却在不断减少。
清军的防线,终于被这舍生忘死的浪潮冲开了一道口子,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如同堤坝崩溃,再也无法挽回。
“西城破了!西城破啦——!”
震天的欢呼声从城墙各处响起,标志着辽阳之战最坚硬的外壳,终于被敲碎了。
刘好旗拄着刀,大口喘着粗气,望着城内。
他知道,巷战即将开始,但最艰难的一关,已经过去了。
他回头望向那个已经重新骑上战马、屹立在“魏”字大旗下的身影,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悸动和一种近乎崇拜的狂热。
辽阳城外的晚风中,多尔衮立马于山岗之上,冰冷的甲胄下,一颗心直坠深渊。
西城方向传来的震天杀声已然变成了明军疯狂的欢呼和己方士卒绝望的哀嚎。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面代表着大清尊严的龙旗,在城头被砍倒,取而代之的是猩红的明军战旗。
“摄政王!西城……西城彻底失陷了!守军弟兄们……溃了!”
一名浑身是血的巴牙喇兵滚鞍落马,声音里带着哭腔。
多尔衮握着缰绳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脸上却如同覆盖了一层寒冰,看不出丝毫波澜。
西城失陷,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城内守军残存的士气。
他不用亲临现场也能想象出那幅地狱般的景象:溃兵如决堤的洪水,丢盔弃甲,只想逃离这座瞬间化作炼狱的城池。
而西路那三万如狼似虎的明军,憋屈了这么久,终于亮出了屠刀,他们睁着发红的眼睛,像狩猎一样冲进城内,接下来的,将是一场血腥的屠杀和洗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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