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元打了个哈欠，似乎对眼前这城主下跪的场景毫无兴趣，甚至还嫌弃地往后挪了半步，好像怕苏文远身上的暮气沾染到自己。
“行了行了，别跪着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老人家呢。”
他懒洋洋地摆了摆手，“你这姿势也不好看，一把年纪了，骨头还受得了吗？起来吧。”
这番话听不出半点关切，反而充满了戏谑和调侃。
苏文远身体一僵，屈辱感再次涌上心头，但他不敢有丝毫违逆，只能颤巍巍地撑着膝盖，艰难地站起身。
多年的城主威严，在这一刻碎得连渣都不剩。他低着头，连看玄元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嗯，这就对了嘛。”
玄元满意地点了点头，像是打量一件刚入手的古董，绕着苏文远走了一圈，啧啧称奇：“瞧瞧，这青阳城的城主，以后就是我的人了。说出去，还挺有面子的。”
他停在苏文远面前，伸出手指戳了戳对方的肩膀，“老苏啊，既然现在是自己人了，就别那么拘束了。”
苏文远被他这声“老苏”叫得浑身一哆嗦，差点又跪下去。
“公子……您有何吩咐？”
他声音沙哑地问。
“吩咐谈不上。”
玄元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他指了指屋里的桌子，“就是有点渴了。去，给我泡壶茶。记得用你藏在书房暗格里，那个号称百年雪顶的茶叶，别拿那些招待客人的次品糊弄我。”
苏文远猛地抬起头，瞳孔剧烈收缩。
百年雪顶！
他最珍贵的收藏，连自己都舍不得喝几口，这人怎么会知道？
还知道藏在书房的暗格里？
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
眼前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对自己，对整个城主府，究竟了解到了何种地步？
玄元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一撇：“怎么？舍不得？你的命和你的茶，哪个更重要，自己掂量掂量。”
一句话，将苏文远所有的侥幸心理彻底击溃。
他再也不敢有任何迟疑，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是……公子稍候，我这就去取。”
说完，他转身，步履蹒跚地走向书房。那背影，再无半点一城之主的风范，只剩下一个为奴为仆的苍凉。
玄元则大摇大摆地坐到了主位上，翘起了二郎腿，悠闲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仿佛他才是这座府邸真正的主人。
很快，苏文远便捧着一套精致的茶具回来了，亲手为玄元点茶、沏茶。
那双曾经执掌一城生杀大权的手，此刻却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滚烫的茶水险些溅出。
玄元端起茶杯，轻轻嗅了嗅，满意地抿了一口。
“嗯，味道还行。”
他放下茶杯，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正事，懒懒地问道：“好了，现在可以聊聊那个什么……影殿了吧？一群什么玩意儿，为了一把破钥匙，搞得鸡飞狗跳的。”
他的语气，就像是在谈论一群烦人的苍蝇。
苏文远连忙恭敬地站在一旁，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和盘托出。
“影殿是一个极其神秘且凶残的杀手组织，行事毫无顾忌，传闻其背后有某个超级宗门撑腰……他们盯上苏家，是因为那把‘玄天秘钥’，据说是开启上古大能洞府的唯一凭证……”
他讲得心惊胆战，生怕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然而，就在此时，书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一个苍老而愤怒的呼喊。
“城主！城主您没事吧！那个狂徒呢？”
“砰”的一声，门被一个老者猛地推开。
老者一身管家打扮，是苏家的老仆福伯，他看到屋内的情景，顿时目眦欲裂。
他看到自家城主像个下人一样侍立一旁，而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则大喇喇地坐在城主的位置上喝着茶！
“大胆狂徒！竟敢如此羞辱我家城主！”
福伯怒吼一声，体内玄气涌动，便要冲上前来。
苏文远吓得魂飞魄散，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福伯，住手！！”他厉声喝道。
然而，玄元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淡淡地瞥了苏文远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仿佛在说：你的狗，该由你来管。
苏文远瞬间读懂了这眼神中的含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想都没想，反手一个耳光，狠狠地抽在了福伯的脸上。
“啪！”
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寂静的夜里。
福伯被打得一个趔趄，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主人。
“城……城主……您……”
“混账东西！谁给你的胆子，敢对公子无礼！”
苏文远气得浑身发抖，既是愤怒，更是恐惧，“还不快滚下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踏入这里半步！”
他几乎是咆哮着喊出这句话，这是在向玄元表明自己的态度。
福伯彻底懵了，他看着自家主人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再看看那个从始至终都一脸淡然的年轻人，终于意识到，有什么天大的事情发生了。
他不敢再多言，捂着红肿的脸，满眼屈辱和不解地退了出去，并恭敬地关上了门。
屋内，再次恢复了死寂。
玄元这才慢悠悠地放下茶杯，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好了，烦人的苍蝇赶走了。”
他看向面如死灰的苏文远，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容，“咱们继续。与其等他们找上门来，不如……我们主动一点。”
“什么？”
苏文远一愣。
玄元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目光投向窗外繁华的青阳城夜景。
“明天，你给我放出消息去，就说玄天秘钥在我手上。”
他轻描淡写地说道，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告诉所有人，想要钥匙的，尽管来找我。省得他们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撞，吵得我心烦。”
此言一出，苏文远的大脑“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砸中，瞬间一片空白。
他呆滞地看着玄元，嘴巴微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过度恐惧而出现了幻听。
把消息放出去？
说玄天秘钥在他手上？
这是生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影殿那群疯子，为了这把钥匙已经搅得数个郡城腥风血雨，连根拔起了不知多少家族。
寻常人躲之不及，这位爷倒好，非但没想着如何隐藏，反而要敲锣打鼓地告诉全天下，宝贝就在我这，有本事的快来抢？
这已经不是狂妄了，这是在用自己的命做诱饵，钓一群饿了千百年的鲨鱼！
“公……公子……”
苏文远的声音抖得像是秋风中的落叶，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冷汗涔涔而下，“万万不可啊！影殿之人手段残忍，凶狠至极，其中不乏玄丹境乃至更高深莫测的强者！您……您这么做，无异于将自己置于烈火之上啊！”
他这是发自肺腑的劝告，虽然有一半是怕自己也被牵连进去，但另一半，也确实是被玄元这疯狂的想法给吓破了胆。
毕竟，那可是影殿啊！
在他心中，影殿便是这个世界上，最为恐怖的存在。
但凡被他们盯上，就没有一个能够幸免于难。
更何况，主动把玄天秘钥的消息放出去。
这不是找死吗？
要知道，为了一件小事，影殿都能灭城。
而玄天秘匙，可是他们无比在意的东西。
他可以想象到，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
影殿会不惜一切代价，来对付他们。
玄元缓缓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苏文远。
他的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淡漠和一丝丝被弱者冒犯而感到的不耐。
“烈火之上？”
他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刺骨的凉意，“对我来说，那不过是几只扑火的飞蛾罢了。倒是你，苏城主，你的胆子，比我想象中还要小。”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是一记无形的耳光，抽得苏文远脸色煞白。
“不是……公子，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文远急忙想要解释，却发现自己的语言在对方面前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行了。”
玄元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辩解，“我不想听你的废话。既然你说那什么钥匙这么重要，那就先拿出来给我瞧瞧吧。”
苏文远猛地一抬头，眼中满是错愕。
玄元嘴角那抹恶劣的笑容更深了：“怎么？难道传闻是假的？东西不在你苏家？”
他的语气虽然平淡，但苏文远却听出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说个“不”字，或者有片刻的迟疑，自己的脑袋下一秒可能就会和脖子分家。
强烈的求生欲压倒了一切。苏文远连滚带爬地站起身，冲到书房一角的书架前，双手以一种奇异的韵律在书架上按动了几下。
“咔嚓——”
一声轻响，书架下方的地板缓缓裂开，一个暗格升了上来。
暗格之中，静静地躺着一个古朴的黑铁盒子，上面布满了繁复而玄奥的符文，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岁月气息。
苏文远颤抖着双手，将黑铁盒子捧了出来，恭恭敬敬地递到玄元面前。
“公子……这……这就是玄天秘钥……”
玄元连看那盒子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只是随口道：“打开。”
“是。”
苏文远不敢怠慢，从怀中摸出一块造型奇特的玉佩，贴在黑铁盒子的锁扣上。随着一阵微光闪过，盒子应声而开。
盒子打开的瞬间，一股苍茫古老的气息扑面而来。
只见盒内铺着一层金色的丝绸，丝绸之上，躺着一把约莫三寸长的青铜钥匙。
钥匙的造型极为奇特，非金非木，通体布满了宛如活物般的细密纹路，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
这就是无数人梦寐以求，能掀起腥风血雨的玄天秘钥！
然而，玄元只是懒洋洋地伸出两根手指，像拈起一根路边的野草般，将那把青铜钥匙夹了出来。
他拿到眼前，随意地翻看了两下，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失望。
“就这？”
他撇了撇嘴，随手将那把足以让整个北域疯狂的玄天秘钥往空中一抛。
钥匙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然后“叮”的一声，被他精准地弹在指尖上，像个顽童在玩一枚不值钱的铜板。
苏文远的心脏随着那钥匙的每一次起落而疯狂抽搐，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好了，东西收到了。”
玄元玩腻了，随手将钥匙揣进怀里，仿佛那不是什么秘宝，而是一块刚买的点心，“现在，去办我交代的事。明天一早，我要整个青阳城都知道，玄天秘钥在我手上。地点嘛……”
他想了想，似乎在挑选一个合适的舞台。
“就定在城中心的听风楼吧。告诉他们，我只等三天。三天之后，钥匙若还在我手上，我就把它当废铁给熔了。”
苏文远双腿一软，险些再次跪下去。
这已经不是挑衅了，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不仅羞辱了影殿，更是羞辱了天下所有觊觎这把钥匙的强者！
他可以预见，消息一旦传出，青阳城将会变成一个何等恐怖的漩涡。
“滚吧。”
玄元挥了挥手，像是赶走一只苍蝇，“记住，办得漂亮点。要是动静太小，来的阿猫阿狗不够多，我会不高兴的。”
苏文远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冲出了书房，仿佛背后有恶鬼在追赶。
直到冲出院子，被夜晚的冷风一吹，他才浑身一激灵，停下脚步。
他回头望向那间灯火通明的书房，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病态的期待。或许……这位公子，真的不是凡人？
而书房内，玄元重新坐回太师椅上，端起那杯已经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窗外夜色深沉，但他知道，一场远比这夜色更黑暗、也更有趣的风暴，即将以这座城市为中心，席卷开来。
“真希望能来几个像样点的家伙，不然……可就太无聊了。”
他喃喃自语着，脸上露出了一个孩子般期待玩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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