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老板现在手中没有钱，他再三保证，三天内，一定发工资。
然而员工没被拖欠过工资，老板能多给他们钱，但不能少他们工资。
他们一哄而上，闯入办公室，拿值钱的东西。
办公室除了文件，哪有什么值钱的。
拿到的欣喜离开，没拿到的，把办公室砸烂。
巫蛮是个小年轻，眼睁睁看着这些员工搬砸东西，他跑去拦住他们。
巫老板担心儿子的安全，“你让他们搬，不要冲动。”
巫老板周围都是员工，根本走不过去。
人多混杂，不知谁开始打架，乌压压一片都是人头。
巫老板看不到儿子，他着急大喊，“巫蛮，巫蛮，你在哪？”
人群里忽然惊喊道：“杀人了！杀人了！！！”
巫老板心里咯噔一下，坏了！
他的头部本就有伤，这一刺激，他身形不稳，瘫倒在地。
闹出人命，员工慌慌张张地逃跑。
一时间，杂乱不堪的办公室只剩下头脑昏沉的巫老板和停止呼吸的巫蛮。
巫老板一口气没上来，昏死过去。
他从医院醒来，就把儿子的骨灰埋进厂区地下，而埋葬的位置，就是周飞所在的办公楼旁。
周飞还没说完，他没经历过当年的事，却感到一股无名的怒火。
他想不明白，那群工人到底怎么想的。
“巫老板不该对他们那么好，一群贱骨，就该被压迫，被打骂，他们才没心思想其他的。”
他一直没安排新的车间主任到苏凝的车间，早就料到工人会越来越过分。
不管换了多少人，那群人一如既往的可恶可恨。
苏凝看着眼前愤懑不平的周飞，“即使他们喜欢做蠢事，你也想拯救他们。”
周飞神色变幻莫测，嗤笑道：“开什么玩笑，我会拯救他们？”
苏凝笑了笑，如果周飞不想拯救工人，又怎么会冒着危险出去招人，引起相关部门的关注。
人性复杂，即使周飞招人的目的不全是为了工人，但不能否认，周飞有一小部分原因，是想让工人的鬼魂摆脱工厂。
既然周飞不承认，苏凝不会勉强，她跳过话题。
“工厂后来发生了什么？”
说到工厂后面发生的事，周飞笑了。
可以说是大快人心，恶人自有恶人磨，活该。
周飞笑眯眯地说：“你进来之前肯定调查过，巫老板出车祸而死。”
苏凝点头，“当年的新闻是这么说的。”
周飞冷笑：“上面的人手眼通天，当年的新闻和报道，可不是真的。”
苏凝抿了抿唇，“巫老板不是死于车祸？”
周飞是后来进入工厂的，他没亲眼看见巫老板是生是死。
但是巫蛮早就变成鬼在工厂徘徊，他偷听来的信息。
周飞叹了口气，“巫老板没别的办法，他打算开车去京市，人还没出本市，就出车祸了。”
“当时他没咽气，那群人拿他的手指在一份份文件上按手印，冷血无情地等待巫老板死亡。”
“巫老板本就被关进去折磨一个半月，员工背叛，工厂危急，丧子之痛，发生车祸，每一件都对他打击深重，他没熬过去，失血过多而亡。”
如果当时那些人送巫老板去医院，巫老板就不会死。
周飞被自己的想法蠢笑了，就是那群人害巫老板出车祸，又怎么会救他。
苏凝心情沉重，以前她对好坏老板没具体概念，但有了工厂的经历，她能更好的理解。
巫老板是个好老板。
如果巫老板没死，本地员工的幸福指数一定极高。
周飞见苏凝沉思，已经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一开始没跟苏凝说，是因为没经历过的事情，感受起来很虚。
苏凝在工厂生活一个多星期，她感受到了巫老板前后工厂员工待遇的差距。
经历过车间暴动，她能体会到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即使是无辜之人，也会变得可恶。
巫老板和现老板的差距，能让苏凝对巫老板产生怜悯可惜之情。
周飞最终的目的不是释放工厂工人，而是为巫老板报仇。
当年那些人，工人重复生前的工作，受领导和工作折磨，他们已经自食恶果，但罪魁祸首的事业蒸蒸日上。
进来的所有人都以苏凝为主，周飞心想，她一定是为巫老板报仇的关键。
其实苏凝明白周飞的意思，就算一开始就说，她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
她来这里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工厂鬼魂和巫老板。
言归正题，苏凝蹙眉，“那些人让巫老板按指印的文件是什么？”
周飞咬牙切齿道：“高利贷和工厂抵押协议。”
一群没有人性的畜牲，巫老板都快死了，他们还算计他。
为了利益不择手段，一群禽兽不如的东西。
苏凝一时无言，人心可真恶毒。
巫老板什么时间死，合同什么时候按的手印，谁签的字，都是那些畜牲说了算。
协议和贷款日期提前，巫老板还不上贷款，工厂自然而然成为别人的了。
杀人诛心，巫老板临死前被那些人强行按手印，他在想着什么？
周飞与巫蛮是好友，他为好友失去父亲而难过，也为当地失去一位好老板而惋惜。
“上面的人没花钱，就拿到了工厂的归属权。”
严谨一点，上面的人不算没花钱，他们买凶杀人，收买工人和财务的钱，也算钱。
除此之外，他们没给巫老板一分钱，甚至巫老板在里面还交给他们不少钱。
朝山市的天黑了。
二十年了，天还没亮。
苏凝被气笑了，“想白嫖，还害人性命，可真有本事。”
周飞也被气的不轻，“不仅如此，他们拿到工厂，就改变以前的工厂制度，实行一系列离谱的制度。”
“原有的工人福利全部取消，延长工作时间，加大工作量。”
苏凝蹙眉，“员工们能接受？”
突然从天堂跌入地狱，谁能受得了。
巫老板手下的员工都过惯了自由轻松的日子，突然变成高压日子，他们应该受不了。
工人受苦不开心，周飞就开心了
“他们受不了也得受，忍不了也得忍。”
他们自己的选择，要怪只能怪他们自己。
苏凝：“他们为什么不离职？”
周飞深深看了眼苏凝，“他们不敢，新来的厂长是个狠人，进入工厂就是他的人，随便打杀。”
“只要有人敢提离职或者逃跑，保安就把人拖到食堂，打成肉泥。”
周飞有幸亲眼见证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打成一摊肉泥。
血腥味，惨叫声，以及世界上的冲击，他很长一段时间闭上眼睛就看到肉泥，那段时间他不敢吃任何肉。
食堂没有任何肉食，他经常出去招聘员工，可以自己加餐。
英招教训过车间的人，他带着云赫和小齐跑出来找苏凝。
三人跑过来，只看到周飞离开的背影。
“他找你干什么？”
苏凝说跟他们说从周飞嘴里得到的消息。
云赫捏紧双拳，“等我出去，我一定好好教训那些残害人命、以权谋私的人。”
英招十分不解，“领导层是少数，工人比领导多得多，他们为什么不一起反抗领导？”
人多势众，法不责众，就算杀了工厂老板，他们也不会被判死刑。
只要他们敢动手，上万人，就算发生踩踏事件，都能踩死人。
小齐小心翼翼地说：“可是没人领导，人再多，也是一盘散沙。”
苏凝、英招和云赫齐刷刷盯着小齐。
小齐被看的不自在，“我说错了吗？”
云赫目光赞赏小齐，英招鼓励小齐说的很好，给小齐点赞。
苏凝示意小齐继续说。
小齐第一次成为焦点，他紧张道：“我记得以前大家一起罢工，要工资要休息要吃好要人权，最终失败了。”
他头疼，记忆混乱，他不好意思地说：“那场集体罢工，好像在我的梦里。”
小齐摇摇脑袋，语气不确定地说：“好像是真的，又好像是假的。”
苏凝和云赫相视一眼，小齐出现记忆混乱问题，跟工厂一次次刷新有关。
这也是员工最痛苦最可怜的地方，忘记发生过的事情，重复被领导折磨，等人死的差不多了，工厂刷新，他们重复生活。
一次次在痛苦的折磨中死亡。
工人们的怨气一次比一次大，工厂刷新速度一次比一次慢。
他们陷入循环，一次比一次痛苦，受到折磨的时间越来越长。
小齐循环多次，记忆早已模糊，对于以前印象深刻的记忆，他误以为是做梦。
苏凝微笑道：“就当是做梦，你还记得在梦里怎么发生的集体罢工吗？”
云赫哥俩好似的搂住小齐，“没事，随便畅所欲言，记不记得都没事。”
小齐被打压惯了，突然交到朋友，他感觉自己才像个人。
他们看他的眼神没有低贱，也没有厌恶，只有友好和平等。
小齐努力压抑内心的激动却压不住，他忍不住小声抽泣。
云赫和英招手忙脚乱地给他擦眼睛。
苏凝拿张纸给小齐擦眼泪。
被压迫久了，一点点小事，都能让小齐感动。
小齐平复下来心情，他仔细回想梦里的罢工。
“我记得梦里的我很绝望，出不去工厂，也挣不到钱，每天还要被领导打骂。”
苏凝：“跟你现在的状况很像。”
“不一样的。”小齐摇摇头，说：“梦里的我，就算醒来了，还是能感受到那股绝望。”
好像他努力了很久，以为结束了，却发现他用命拼出来的一条路，是绝路。
那种心情，旁人根本无法理解。
云赫出声安慰道：“都过去了。”
小齐笑了笑，捂住心脏，那股悸动已经淡了。
“是啊，已经过去了，重要的是未来。”
“在梦里，所有工人都看不到未来，他们没有未来。”
“身边认识的人一个个倒下，新来的员工逐渐麻木，条件越来越差，从咸菜馒头到坏菜，吃了拉肚子，严重的，食物中毒而死。”
小齐回想梦里的那段日子，害怕的发抖。
云赫和英招坐到小齐两边，“要不然，你别说了。”
苏凝担心小齐的精神状态，“你先休息一下，跟我们一起去车间看着工人。”
吃饭时间已经到了，她没看到车间工人跑过来吃饭。
小齐：“我没事，在住的方面，宿舍简直没法待，一层睡七八个人，上床就出不来，脑袋紧贴着上一层床板，根本没法睡觉。”
英招惊的瞪大眼睛，现在工厂的宿舍条件已经差到他第一天就跑开，以前的宿舍竟然更差。
英招可是有地方就能睡觉的家伙，在野外他随便找个地方都能睡着。
工厂里的宿舍，能遮风挡雨，他都不愿意住。
小齐被英招可爱到了，他伸手捏捏英招的脸。
“其实这些条件我们大部分都能忍，我们就是想挣钱，只要钱给到位，就算跟猪同吃同睡，我都愿意。”
英招目瞪口呆，倒也不必跟猪同吃同睡。
小齐一拍大腿，“坏就坏在老板不给工资，还不让我们出去找活。”
英招附和道：“老板太坏了。”
小齐立马捂住英招的嘴，眼睛四处乱瞟，没看到保安和领导，他才松手。
他小声提醒，“别说太大声，被保安听到，我们都得死。”
英招比个oK的手势。
小齐接着说：“我们出来打工，就是为了养家，却进入一个不给工钱的厂。”
“那一年，天灾不断，地里没有收成，新来了很多员工，有很多都是老员工的同乡，老员工才知道，家里人没齐钱没粮食，快活不下去了。”
农民靠天吃饭，辛苦了一年，却没有粮食。
小齐叹息道：“你们想啊，工人被折磨的麻木也是人啊！我们的家人快没了，我们出卖体力，得不到工资，还得干活，我们当然不乐意。”
“有的工人一家老小在灾难中离世，我听同乡说，我妈病情复发，病逝了，有的工人家人来投奔工人，却被保安活生生打死。”
“有的工人家人进入工厂，被分配到烟花厂，制作烟花爆竹，时不时就会爆炸，炸伤工人。”
苏凝听到烟花爆炸，“安全不过关，烟花厂经常炸伤人？”
小齐：“不仅炸伤人，还会炸死人。”
“反正在烟花厂工作，很容易死，把工人家人送入烟花厂，跟宣判他们死刑没区别。”
“但凡有一点点血性的人，都不会静静等待家人离世，各种因素下，工人被逼到绝境，只能站起来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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