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个穿着不太合身的西装的30来岁油头粉面带着礼帽的男人,领着七,八个二十上下的年轻汉子,敞着粗布短褂领口,露出胸前歪歪扭扭的刺青——不是“勇”字就是下山虎,被汗水浸得发乌。手里不是攥着根铁尺,就是揣着把生锈的短刀,拦在了路中间。
为首的西装男叼着烟,冷冷地说:“这里是我们的地盘,禁止集会游行,都散了!”
“我们是爱国学生,为何不准游行?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的主子是谁吗?马上给我们让开。”队伍前排的男生喊道,立刻有更多人响应:“让开!我们要抗议!”
混混们推搡着前排的学生,武器在空中挥舞。桂儿本来已经退到在骑楼里面,依然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相机快门声,回头见刘少林正站在街角的骑楼上,举着相机疯狂拍摄,帽檐压得很低。
“冲过去!”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学生们像潮水般向前涌。混混们的铁尺,木棍,甚至短刀落在人身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有女生被打倒在地,立刻有人弯腰将她扶起。
队伍最终冲过了封锁线,来到广场。有人跳上临时搭起的高台,用铁皮喇叭喊着:“日军在南京屠城,同胞们血流成河!我们不能再沉默!”台下的口号声震耳欲聋,连路过的黄包车夫都停下车,挥着鞭子跟着喊。
突然,远处传来警笛声,几辆黑色警车呼啸而至。巡捕们开始驱散人群,学生们被迫分散,有的往巷子里钻,有的仍举着木牌与巡捕理论。
桂儿见势不妙连忙跑过去拉上林佩珊拐进一条窄巷,听见身后传来玻璃破碎声和呵斥声,心怦怦直跳。
躲了许久,巷口的动静渐渐小了。两人探出头,见广场上散落着断裂的木牌、撕碎的传单,几名学生被巡捕押上警车,车后座的男生还在用力拍着车窗,喊着“抗日无罪”。
“太吓人了……”林佩珊捂着胸口喘气,眼眶通红。
“你们没事吧?”
两人吓了一跳,回过头一看却是陈仲宇,便又松了一口气。
“咱们不能走正街,抄小巷回去吧。”陈仲宇说着,就带着她们俩往前走。
“哎哟,我脚扭到了,可能是刚刚不小心弄的。”林佩珊一瘸一拐的往前挪了两步,她回头看了一眼,对他们说:“你们先走吧,别到时候我们三个都被抓了。”
“这怎么可以?要走一起走,来吧。”陈仲宇上前一步一把挽上林佩珊的胳膊,让她搂着自己的肩,招呼桂儿也跟上,然后快步的往前走去。
小巷里头错综复杂,往前走了大概十几分钟,终于听不到抓人的嘈杂声了,他们才停了下来。
“丧心病狂,简直丧心病狂啊!肯定是有人出钱贿赂了警察局,让他们阻碍抗日活动。”陈仲宇义愤填膺的说。
“幸亏我们都逃脱了,不知道被抓的同学会怎么样?”桂儿担心的说:“陈大哥,你那边还有事吗?”
她其实是想问一下陈仲宇先前所说的联络工作怎么做得怎么样了,但是当着林佩珊的面不方便直说。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们先回去吧, 桂儿,你那工作就按我先前所说的那样去做就行了。快走吧,注意安全。”陈仲宇挥挥手,转身自己,朝另一个巷子口走了。
桂儿没办法,只好对林佩珊说:“咱们也走吧。”结果一回头发现林佩珊满脸通红,愣在原地,双眼含春的看着陈仲宇的背影。
桂儿无可奈何的摇摇头,伸出手掌在林佩珊的眼睛前晃了晃:“诶,这里这里,咱们走吧,等一下让那些警察找到就麻烦了。”
林佩珊这才回过神来,桂儿拉着她的手,连忙朝自己学校的方向跑去。
回到了学校,听其他同学说,一共抓了三四十个学生,大概有十几个是他们学校的,他们班有两个同学被抓了,老师正在积极营救。
“所谓的营救,该不会是要拿钱赎人吧?”桂儿对这些套路早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你怎么知道的?不过那几个学长好像家里都不是富裕的,听说最少要出100块大洋,所以那些被抓的同学所在的班老师都跟着发起活动的许敬和孟浩良两位教授去跟警察局的人交涉了。”
“许敬和孟浩良?这名字好像你之前就说过,他们这么有面子吗?警察局能听他们的?”桂儿心里面还想着陈仲宇要去联系同志的事情,她怀疑陈仲宇要去联系的会不会就是这两个人,如果是的话那他们也太高调了一些。
最终,那些被抓的学生还是放了出来,据说有些是父母拿钱去赎的,有些则是靠着学校的教授担保出来的,那些被抓的学生,在同学们中间都成了有威信的人,更加积极参与各种抗日活动了。
桂儿去了示威游行回来,写了一篇很详细的报道,从发起示威游行的原因,过程,到学生被捕的整个经过都非常的详尽。
她满心欢喜希望自己的报道一刊登,会引起更大的民众反应,说不定还有利于解救被抓的同学。
结果,急急忙忙的送到报社,却结结实实的被赵总编批评了一顿。
赵总编说:“这种事情怎么可以写的那么详细呢?你难道希望咱们报社倒闭吗?”
桂儿一脸懵的说:“我不过是照实说啊,你说不用写那么详细,那该怎么写呢?”
“这还用问吗?你就说有学生在什么地方寻辩滋事,被当局警察抓了起来就可以了,到时候,刘少林那里就刊登这张照片。”说着赵总编拿出一张照片甩在桌面上。
桂儿一看,是几名学生狼狈的被押上囚车的照片。
“这,总编,虽然他们是被抓了没错,但是他们是抗议日军的暴行示威的啊。是为了……”
“我才不管他们为了什么,反正只有这样写报纸才可以上街,不然到时候肯定会有人找上门,明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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