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瑺看着他们沉默了片刻，心里总还是觉得不安、放不下，只能试探着再开口道：“陛下……微臣……微臣还是觉得……”
不过话还没说完。
便被那什么所谓的「神机营营长」汪锦年给打断了：“茹大人，你便如此不信陛下么？你就放宽心吧！陛下说今日出不了事儿，今日就一定出不了事儿！”
他的语气颇有些嚣张乃至让人觉得他太过于狂妄了些。
而他这么说。
旁边的吴振海、康云翔和朱允熥三人也都是笑而不语，淡定自若，反倒是把他衬托得有点傻……
茹瑺内心也是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不是，明明我才是最正常的那一个，怎么感觉我成了最不正常的了？ 不对劲不对劲，这很不对劲！」
茹瑺有些憋屈地深吸了一口气，挣扎着道：“这……这怎么能说信不信的事儿呢？这是……这是……我……唉……”
被整得不太自信的茹瑺一时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朱允熥看到他这副滑稽的样子，一时有些忍俊不禁，笑着摇了摇头后，便对汪锦年道：“先不管他！汪锦年，把朕的枪拿出来！哈哈哈哈哈！”
他此时的心情不可谓不错。
说到底也是在淮西勋贵的威胁之下，虚与委蛇了这么长时间了，平日里还要装作对他们百依百顺，没他们就不能活了的样子，朱允熥就是再不在意，心里也总是憋着的，今日过后，便不必再如此了。
所以此刻的朱允熥也是格外意气风发，笑得明朗。
“这……唉……”
茹瑺满脸无奈，只能长叹了口气，同时也蹙起眉头有些不解：「陛下的……枪？」
对于朱允熥这句话。
他脑子里出现的是战场上常用的冷兵器——长枪。
心里自然更不明白朱允熥这是在卖什么关子了：难不成你拿一杆枪就能一人抵挡蓝玉他们了？？这多少离谱了。
思索间，却听得汪锦年立刻应声回话道：“是！陛下！得知陛下要来，微臣自是早就替陛下准备好了！”
说罢，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吴振海，吴振海也十分默契地朝他点了点头，随后取下身后背着的长匣子放在旁边康云翔的手上，将匣子打开，神色和动作都十分恭谨地从中拿出一杆燧发枪。
一脸好奇地茹瑺伸长脖子看了看，想看看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却发现这所谓的「枪」，正是之前看到过的，汪锦年背后背着的那杆形状奇特，有点像火铳的玩意儿。
区别在于。
这是朱允熥的御用之物。
枪杆子上还被特意雕刻了精致细腻的龙纹，更是打磨得锃光瓦亮，看起来格外华丽。
朱允熥嘴角扬起一抹自信明媚的弧度，可神色之间却似是又多了几分压迫感。
霎时之间好似一柄藏剑多年的骤然出鞘。
锋芒毕露！！
朱允熥看着这杆自己用惯了的枪，淡淡的吩咐道：“练兵千日，用兵一时，汪锦年，你手底下的神机营，今日开始从炼丹司里走出来！也让立刻各自按照队形排列站开来，准备把他们的枪杆子……对准那群逆臣贼子！”
他知道，自己之前对炼丹司里的一切都格外保密和严格，自己发了话，这群人才敢踏出炼丹司。
而听到这道期待已久的命令。
本就已经跃跃欲试的汪锦年面色又激动了几分，声音无比中正洪亮：“是！陛下！！”说完，更是小跑着走进炼丹司之内。
不多时，便听炼丹司之内有矫健的脚步声响起。
一群身着劲装、腰间挂着布袋、手里拿着结构和形状都十分奇特的「铁管子」的高大汉子整齐地涌到了炼丹司之外，呈三人一组，每组各自按照一定的距离间隔排开站立。
他们的队形直接将朱允熥以及整个炼丹司挡在了他们的身后。
除此之外。
炼丹司大门两侧的院墙之上，也很快有人从里面爬了上去，他们也是同样的装束，同样的手握长枪，居高而立， 神情肃穆而威武——一看便知训练有素，给人一种巨大的压迫感。
「嘶……」看到这副大阵仗，茹瑺一时也被震慑住了，不由讶然深吸了一口气，心里暗暗嘀咕道：「枪……他们手里都拿了这个东西，看起来倒是平平无奇的样子，难道陛下说的“随时可以把淮西勋贵摁下去”的手段便是此物？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啊？」
茹瑺的目光在这群「奇怪的人」身上来回打量了一番。
很快便发现了一件事儿。
这群人之中……好像还有许多熟面孔！正是他之前按照朱允熥的吩咐，推选提拔出来的那些神射手！
「所以……这群人最后的用处竟是在这炼丹司么？可按理来说，他们该拿弓拿箭才能发挥他们最大的作用才是？」
茹瑺实在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
但这会儿他也已经稍稍冷静下来了些，不再一味执着于劝朱允熥了，眼里反倒是变成了好奇——这其中应当藏了最大的秘密！
而朱允熥这边。
待诸多火枪手都各自站定好自己的位置，严阵以待，他便也顺手抄起吴振海递过来的燧发枪。
算起来，他练习的时间也不算短了，此时摸起来自然是十分熟悉，他双眼微眯，举起手中的枪，将枪杆子对准前方的空旷位置，稳稳当当端住、瞄准、跃跃欲试地掰动手指下方的扳机，未装填火药的情况下，打了一记空枪。
空气之中响起一声轻微的燧石碰撞声音。
朱允熥深吸了一口气，挑了挑眉。
他知道。
再过些时候，他就要这么轻轻动动手指、扣动扳机，用自己手里这杆枪，教那群不老实的做人！
说来也巧。
正好朱允熥心里这么想着的时候……前方竟是刚好影影绰绰地出现了一些移动的小黑点儿，当他定睛望去……这些小黑点便也越来越多了起来……
随之而来的，是他无比熟悉的马蹄震动声音。
“来了！他们果然来了！”朱允熥身侧，是茹瑺瞪着眼睛死死盯着远方的位置，语气惶恐地喟叹了一句。
与此同时。
也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被前方不断移动靠近而来的马蹄声给吓到，炼丹司外将士们胯下的战马都焦躁不安地原地踩踏着马蹄，让此间气氛显得格外凝重了许多。
“那边来的……便是那个战功赫赫的凉国公！？”
“咱们……咱们……咱们真的要和那样的人对上么？真的……能有胜算？”
“他们来了，越来越近了……”
“……”
即便一早便有了心理准备，茹瑺调遣过来的人马还是难免在这个档口慌张忐忑起来。
不为别的……那可是凉国公蓝玉啊！而且不止蓝玉一个，而是几乎大部分淮西的军侯都来了！他们带来的兵将，必然都是和他们出生入死、经验丰富的老手……
这个事儿，不管怎么想都令人发怵，腿肚子抽筋儿。
不过看到自己手底下这帮人竟有想未战先怯的意思，茹瑺这时候倒是支棱起来了， 咬着牙眼睛一瞪，厉声呵斥道：“都安静！冷静！肃静！！！ 他们乃是乱臣贼子，是欺君罔上，对我大明君王倒戈相向之人……你我皆是大明的将士儿郎，都忘了你们自己是谁了么？怎可惧怕他们！？”
虽然茹瑺这时候有些慌，更有些无奈，可现在也已经是事到临头了，劝不劝的都再也没有任何意义，他微臣能做的就是稳住局面，保护好陛下了。
不过茹瑺这一番铿锵有力的呵斥倒是也有些作用。众人的情绪的确平静下来不少。
毕竟他们一早也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有那么些心理准备。
而说话间。
前方的马蹄轰鸣越来越大，几乎震耳欲聋，对方的身影和面孔也越来越清晰——打头的正是以蓝玉为首的诸多淮西公侯武勋！
他们早已卸下了他们国公、侯爷……等华贵的服饰，换上了他们昔日征战沙场的头盔铠甲，纵然年岁也不小了，纵然能看到他们随风飘扬的胡须是花白色的……可他们在马背上策马奔腾的风姿却并不弱于当年——一个个都像是战场上最锋利的矛！
谁都知道。
这样的人以往放在战场上，随便一个拎出来都是能够独当一面领军大打胜仗的好手，他们手底下的亲信……更个个都是精锐。
而今日，这伙人是一起来的！
“嘶……精锐，果然全部都是精锐呀。”已经取下背后的火枪端在手上指着前方的汪锦年眼里也不乏欣赏之意，感叹道。
只是他的语气里没有害怕也没有惶恐。
纯粹只是看到了对方的阵列和气势，所以才油然而生的感慨。
或者也可以说。
这是一个已经站在大气层上的人，对站在自己脚底下的人的一种……漫不经心的点评。
茹瑺自是没有听出来这个味道。
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这会儿人来了知道慌了？晚了！”
听到茹瑺这么一句吐槽，王金梅也是有些气笑了：“你……老古董，跟你说不清楚。”
他旁边的吴振海和康云翔见此也是忍俊不禁。
几人较劲之间，却听朱允熥不以为意地轻嗤一笑：“呵，精锐……朕打的就是精锐。”
而这时候。
蓝玉等人也已经带着亲信人马来到了炼丹司门口，勒马停下，与炼丹司门口的众人呈相互对峙之态。
见此情状。
无论是茹瑺还是汪锦年，自然都只能暂且放下相互之间的嫌弃，各自神情警惕地防备起来。
朱允熥则不慌不忙地拍马向前了几步。
脸上带着轻松地淡笑，制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明知故问地唠嗑道：“哟，舅姥爷，各位叔伯公……都来啦？怎么今日这么有闲情逸致，来应天城外溜达溜达呀？”
原本一个个铆足了劲儿、准备兴师问罪的公侯武勋倒是被朱允熥这句话给问住了，不知所措地朝彼此看了看——这跟说好的好像不太一样啊？老子人马都已经摆在这儿了，这小子还不找到咱是来找他麻烦的不成？？
当然，他们也就懵了一下而已，今天这个麻烦，他们找定了！
有人立刻开门见山地反问道：“陛下不知，臣等是来此寻你的么？陛下又做了些什么，陛下心里没数？”
更是有人完全失去了耐心道：“陛下来陛下去的……还跟他废什么话啊！咱今天就是来让你知道知道！你这皇位，你这个开乾皇帝，要不是咱这群人给你镇着场子，你坐不稳！！”
“就是！早朝搞那么一出也就算了，居然转头还把张翼、朱寿、曹兴都给送进锦衣卫去了，搞什么劳什子「侵占民田」的罪名，你是不是忘了当初是怎么对咱这些人说的！？”
“或许……陛下不是忘了当初怎么说的，而是觉得他这个皇位稳当了， 不需要咱了！”
“呵！你要不仔细想一想，你这皇位到底有没有坐稳当？”
“……”
众人一开始或许还稍微客气一些。
只是现在他们也已经不装了，摊牌了， 人马都已经逼到朱允熥面前了，还能有什么顾忌的？当一个人开了这个头，其他人自然越说越难听起来。
朱允熥淡淡一笑，依旧是一开始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道：“这是……要给朕点儿颜色瞧瞧？那你们可知，这叫欺君罔上，这叫犯上作乱？叫造反？这皇位朕不坐难道要给你们坐不成？”
对于朱允熥哐叽给他们扣上去的两顶大帽子。
众人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便开始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犯上作乱？造反？你不知道咱本就是造反起家的？什么狗屁造反不造反的，这世道向来是谁拳头大水说话算话！懂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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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是审核卡了一会儿，今天晚上感冒了码得太慢，不过小弟还是熬夜更新加上了，最近天凉，大家也都注意别感冒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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