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
听到朱允熥这话，众人面上露出一丝疑惑，同时……更多的则是兴奋和跃跃欲试——陛下要做的事情，哪次不足以惊天动地了？自己能够参与其中替陛下效力，可堪称为幸事！
即便还不知道是什么。
但立刻就有人站出来，目光虔诚的拱手道：“陛下于弟子等，传道授业解惑，让弟子等挣脱愚昧、摆脱迷惘，乃是弟子等的恩人，炼丹司上下无一不对陛下效忠……”
“凡陛下吩咐，弟子等甘愿效劳！”
“弟子等……甘愿效劳！”其他众人也都是争先恐后地道。
朱允熥顿了顿，声音平静地道：“一个皇朝想要一直传承下去，最重要的事，是薪火相传，是一代又一代的传递……”
“化学，朕教与了你们，便有了如今炼丹司的成果。”
“但若这份知识和学识只停留在你们这一代，大明能够辉煌的，最多也只数十年时间。”
“朕想要的，是这些先进技术，能够一直流传下去，乃至能够有更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智慧和进步融入其中，如此才能让我大明皇朝万年兴盛下去。”
朱允熥目光坚定地道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计划和想法——不是辉煌一时，而是源远流长。
此间众人都是道家佼佼者，能有几个愚钝之人？立刻便意会了朱允熥的意思：“陛下的意思是……还需要有更多的人进入炼丹司，学习这些技术？”
朱允熥淡淡一笑：“是，也不是。”
众人都不由微微蹙眉，不解道：“请陛下赐教。”
朱允熥沉吟片刻，声音都仿佛宏大了许多：“不是再多一百个，一千个人关进炼丹司里学习，而是……朕要在全国范围内，普及相关教育！”
关于基础教育的普及。
在此之前。
一来是这些内容都还只存在于朱允熥一个人的脑子里，他还需要时间将这些东西在小范围之内传播开来。
二来则是……
数理化放在后世人人都知道重要，可在儒学昌盛的当下，则完完全全属于异端，是离经叛道、是不务正业、是奇技淫巧。
任何一个异端向主流冲击。
都绝不会是一个和平的过程。
即便异端才是正确的。
一旦朱允熥把这些东西摆到明面上来。
首先会受到冲击的，就是大明皇朝之内，除了淮西勋贵他们这种武人之外，权势最大、影响力最大的文人团体，近到朝中的文臣，远到天下所有士绅、读书人——这个群体无疑是庞大的。
可以想见。
他们的反对和反抗是必然的。
所以，在朱允熥没有完全碾压性的铁血手腕之前，他也一直把这事儿给压着，没有和任何人透露。
而现在，时机同样也已经算是慢慢成熟起来了——别说足以碾压旧时代武器的火绳枪，燧发枪军团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可成型。
朱允熥，则拥有着绝对的主导权与话语权。
可以真正做到。
悖逆者死！
所以今日朱允熥才会念头一转，顺道来了这里。
“全国范围内……普及教育！？”朱允熥这话对于此间众人来说，无疑有些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味道了——如此核心机密之事，普及全国？这牵扯可就太大了。
况且这些东西若是人人都知道了，不是就没有技术壁垒了么？作为掌握着这些知识和技术的陛下，也不具有特殊优势了。
目光还只拘泥在炼丹司之内的众人，心中都格外不解。
这不和自断臂膀一样么？
当下立刻有人提问道：“陛下，弟子不解，譬如这提炼钢铁的技术，若只有陛下掌握，且不说火器部那些火枪，单是外面人求之而不得的神兵利器，也只有陛下可以批量生产，可若将方法公之于众，岂非人人都可以锻炼此等优质钢铁，轻易造出神兵利器了？”
在这里，朱允熥不会随意怪罪谁说错了什么，他们说起话来当然也直白随意。
朱允熥摇头轻笑一声，道：“朕只说了要在全国范围内普及相关知识，又没有说要将所有核心机密公之于众。”
“便以这炼钢之法做比。”
“朕和你们讲解其中的详细细节与原理之前，你们对「化学」这一门学问也能算是入了门了，但你们可曾想到过此事？”
“再譬如防火衣，你们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一块防火的棉布，但当时你们可能立刻复刻这个过程，开始批量生产这种防火棉？”
随着朱允熥话音落下。
众人面上也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随即更是有些羞愧：“陛下所言极是！真正核心的技术，若非陛下的教导和点拨，弟子等……或许连想都想不到，此乃化学的精奥与博大精深之处。”
“所以陛下的意思是……？”有人不由好奇起来。
解决了众人心中担心的问题之后。
朱允熥毫无迟疑，便立刻道：“朕要你们根据你们目前所学，编纂出一套由浅入深的化学基础原理教材，日后也会由你们将这些东西传授出去，传播给下一代人。”
“并渐渐做到在全国范围内普及化学这一门学科。”
“一来，消除百姓的愚昧。”
“二来，朕也可设置一些专门的考核，筛选吸纳在此道有天赋的学生，纳入你们之中，为大明所用！”
炼丹司这群人考虑到了的，朱允熥当然也早就考虑到了。
这是朱允熥一开始就有的设想。
这个道理就跟后世的人才选拔过程一样。
初高中接触基础的数理化知识，了解到的只是一些基本原理和常识，到了大学才会有更专业更进阶的学习。
而在「初中到高中到大学……」这个系统化的筛选过程之中表现优异且有天赋者。
才会被上交给国家，获得最核心的资料与技术。
如此层层递进。
既保证了全国基础教育，获得一个庞大的人才基础，同时又能做到核心技术保密。
要不怎么说九年义务教育重要呢！
“朕希望，在未来，能够形成一套完整的体系，从基础教育，到人才选拔、再到精英核心人才培养、反哺大明……使我大明皇朝得以细水长流地一直持续发展下去，世世代代站在世界的顶端！”说完，朱允熥目光一凛，扫视了众人一眼，眼里弥漫着侵吞天下，延续万年的野心。
而即便他的话音落下，整个教室里也依旧还是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一脸严肃地愣在了原地。
惊叹、震撼、激动、心潮澎湃……
由浅入深的一套成熟体系——真正以「大明万年」为目标，而不仅仅将此作为一个恭维的口号，不仅着眼于当下，更是把目光放在了往后那长长的历史长河之中……
这完全跳脱出了一般的固有思维和认知！
所有人都在心里暗暗琢磨着朱允熥的安排和计划。
只是几番捋下来。
都找不到漏洞或是不妥之处——缜密深远，滴水不漏！
而这套「基础教育→人才选拔→精英核心人才培养→反哺大明」的流程实施过程中可能遇到的巨大阻力……
他们当然也想到了。
不过他们更知道，炼丹司里还有一个火器部——在陛下面前，天大的阻力都不足以被称之为阻力！
好半晌。
才听得张宇清在人群之中喟然叹道：“陛下圣明！高瞻远瞩！弟子等……属实浅薄了。此举的确是大明皇朝代代相传、千万年不堕的好谋划！”
他的声音也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
将其他人因为惊叹而怔怔出神的思绪拉了回来，整个教室陷入一片沸腾：“好！好哇！这办法好！还得是陛下格局大！”
“陛下圣明！！弟子佩服！”
“一代代传承，大明万世可兴！！”
“……”
朱允熥嘴角噙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暗暗腹诽道：「几百年后的后世各种改革维新、思想碰撞、集思广益的结果……自然是有其道理的，也是好用的。」
对于众人这种乌泱泱的恭维，朱允熥早就见怪不怪习惯了，倒是也懒得将其放在心上。
更何况，这同样也只是朱允熥多线发展其中的一条线罢了。
要站在最高点掌控全局……心就得能够沉得下来。
所以朱允熥只是顿了顿，便抬起手，掌心朝下压了压，再次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整个教室里顿时好似有潮水瞬间退去，“唰”地一下安静下来，只是每个人的眼里依旧徘徊着激动和狂热。
朱允熥则是淡淡地道：“朕的意思你们也懂了，那朕便把此事放心交给你们来办，这份基础原理教材，你们可以分成两册到三册，既可让初学者可以轻松入门，同时也可以进行精准筛选。”
“目前这只是第一步，从这第一步到最终形成完整的体系，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朕同样希望你们能有个合适的章程。”
朱允熥心里是很有条理的：最重要的是事情要交代下去，更要循序渐进地办下去。
而他把这些言简意赅地告诉众人，众人心里也立刻有数，当下都是眼神一定：“请陛下放心！陛下思虑好了一切，弟子等自然也不能辜负陛下这份圣明！”
对于他们来说，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可若是真的办好了，办下去了……日后他们这一批人，完全足以青史留名——编撰教材、普及化学教育——死也值了！
“你们办事靠谱，朕也是放心了。”
“也罢，今日课也讲完了，朕要交代你们的事情也交代好了，剩下的便让你们去忙吧。”
朱允熥一如既往地对他们表示了信任，此间事了，最近要安排的事情也多，他自然不会再继续在这里耽搁时间。
说罢，便稍稍理了理自己的衣袍。
不急不缓地朝教室外的方向而去，留下一个挺拔宽厚的背影……
“弟子等……恭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声音高亢，齐声道。
随后更是好像有谁在指挥着他们一般。
所有人都缓缓抬头，目光虔诚地盯着朱允熥的背影，看着那道身影渐行渐远，越来越小。
直到朱允熥的身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众人这才怅然若失地收回了目光：
“天命之人……这便是天命之人吧！惊才绝艳、仿似能够知晓一切，沉着冷静、英明睿智、心性坚毅……实当为万世天子！”
众人之中。
袁珙的目光不经意间闪烁了一下，显得格外复杂：「万世天子之相，我果然是没看错的！若陛下单只精通“化学”，能够弄出火器部的那些武器……或许能辉煌一世，可陛下他所说所做……无一不是冲着兴盛万年的份儿上而为……」
「这份格局之大，没人比得了。」
「道衍呐，你可完全选错人了！在陛下手上，你是不会有任何胜算的！」身为一个最开始是作为替道衍和尚打探消息而来的人，袁珙此刻不由得在心里替朱棣和道衍和尚默哀了三秒钟。
想了想。
袁珙默默撇了撇嘴，在心里暗暗吐了口唾沫：「hetui~什么替他道衍打探消息，他俩在北平，我在浙江，隔了不知道狂多少路程，八竿子都打不着。」
「我只不过是应了陛下征兆而来的炼丹师罢了！」
「嗯，不错，我只是个臭炼丹的！」
……
另外一边。
朱允熥出了炼丹司之后，并未作任何多的停留，便立刻让赵峰驾车，马不停蹄地便赶回了宫里。
“三宝。”
“立刻遣人，去传朕的旨意，把工业司那边的王应辛，户部那边傅友文、吏部詹徽……”
说到这里，朱允熥顿了顿，补充道：“还有都察院右都御史袁泰……速来乾清宫见朕！只说朕有要事相商。”
朱允熥虽搞了那么大个炼丹司，可他却是最知道这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所谓「仙丹」的……
他虽年轻，可他还是觉得时间不够。
炼丹司那帮人没说错——他就是要大明、要华夏万年！
正所谓兵贵神速。
许多事情既时机成熟了，就决不多拖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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