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之前的草棚，还是那些大小不一的各种陶罐，只不过有了上一次的经验，眼下围在炉火前的人，明显没有上次那般手忙脚乱。
许山海、吴立峰、吕耀辉没有挤在炉火前，而是远远的站在草棚的另一头，一边看着蒸馏酒的几个汉子忙碌，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尤其是吴立峰，给从未见过这等架势的吕耀辉当起了讲解。
这是许山海酿的第二批酒。
第一次酿酒，由于许山海自己心里都没有把握，所以，只敢先用玉米和木薯各十斤试试手。
正是有了第一次成功的经验，给了许山海信心，当王恩祖、江波带人离开之后，许山海抽空手把手的带着张新月，开始酿第二批酒。
虽说，有山寨源源不断的运粮食过来，但是，许山海还是舍不得用稻米来酿酒，甚至这一次，他连玉米都没有用，只让人准备了番薯、木薯各百斤。
也正是酿有新酒，这几日，吴立峰、吕耀辉霍霍之前存下的那几罐酒，许山海也没有阻拦。
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着吴、吕二人的话，许山海的眼神一直都在炉火前张新月的背影上。
从州城外女扮男装，到山寨恢复女儿身，再到酒醉之夜，稀里糊涂的成了自己的女人，这一切都发生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现在看着张新月慢慢饱满起来的身形，许山海不禁有些出神。
忽然，草棚外的远处，一阵嬉闹的声音传了过来。
“狗毛来了！”顺着声音，吕耀辉望了一眼，说道。
不一会，一身清爽，头发还湿漉漉滴着水的王恩祖走进了草棚。只见他手中抱着他的小儿子，左手牵着他的二小子，年纪最大的王兴成蹦蹦跳跳的跟在他身后。
午后，出去近一个月的王恩祖，带着他的人，回到了铁窑。跟着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一百多个村民，他们是王恩祖在返回的路上，从山林中、河沟旁陆续收拢而来。
看到王恩祖平安回来，许山海自然欣喜万分，同样的，看到吴立峰和吕耀辉，王恩祖也是一阵惊喜。
几人斗着嘴，左一拳，右一把的推搡了好一会儿，这份兄弟情谊，令站在一旁的许山海好生羡慕。
还没这几个好兄弟停歇下来，得到消息的王恩祖的三个儿子便找了过来，阳光下，父慈子孝的场面，把许山海看得心中阵阵暖意。
终于，嬉闹的场面慢慢消停下来，许山海闻着从王恩祖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馊臭味，再看看他那本就浓密的须发，忍无可忍的笑骂着，把他赶去了大水潭。
看见不远处，许山海朝自己招手，张新月放下手中的陶罐，用手背撩了撩额头的碎发，快步走了过去。
“小月，我与他们先去屋子前的大石板那儿说说话，待会儿酒蒸出来了，你拿两罐过来。”许山海朝草棚外指了指。
“小月晓得了，老爷先去等着便是，一会儿我把酒拿过去。”虽说两人已有夫妻之实，可，面对着许山海，张新月依旧是羞涩中带着恭敬。
“好，你要是累了就歇会儿，不急不急！”说罢，许山海招手，带着王、吴、吕几人，走出了草棚。
望着许山海的背影，张新月有些出神，好一会儿，才在别人的召唤声中，匆匆回到炉火前。
“恩祖，来，跟我们说说，这一趟出去，你都遇见了些什么？还有，小波呢？怎么没见他？”在大石板前，几人分头坐下，许山海这才正儿八经的问起王恩祖。
先放下手中抱着的儿子，王恩祖在两个儿子屁股上各拍了一巴掌，然后，示意大儿子王兴成把两个弟弟带走，这才回许山海的话：“小波本来是跟我们一块回来，但是，有几个小子的体力实在跟不上，所以，他留下陪他们慢慢往回走。”
“我听三哥家的小子说，你们这一路上遇到了不少的安南人？”吕耀辉好奇的问道。
“唉！”王恩祖先是叹了一口气。
“我们出去之后，开头两三个村子都还行，赶跑了村里的大户，给村民们分了粮，也帮他们选出了信得过的人。反正都是按之前在木民村的那一套安排上了。”王恩祖的眼神开始失焦，进入了回忆的状态。
“谁知，后来我们经过的所有村子都……。”王恩祖摇了摇头。
“后来的村子怎样了？”吕耀辉追问。
“后来，我们所到的每一个村子，能见到的除了死人，一个活人都没发现！”王恩祖的眼前，出现的是倒在地上多日，已经发臭的尸体。
“只要是安南人到过的村子，除了死人、烧掉的屋子，不单没一个活口，就连活的牲畜都没见一只。他们比建奴还狠，还不是东西！建奴再不是人，也不会像安南畜生这般，走的时候，连村里的水井都填平……。”王恩祖说着，一拳砸在大石板上。
“那些畜生，只要是能带走的东西统统抢走，带不走的就一把火烧掉。后来，从被我们救下来的那些村民说，安南人只要青壮，凡是老人、孩子，无论什么岁数，全都杀掉！”
“我们一路上，发现了十多个村子，真的！我真的连一只活物都没见着啊！”说到这里，就连王恩祖这种在尸山血海中活下来的莽汉，也不禁哽咽。
“啪！”
“啪！”
接连两声，那是吴立峰、吕耀辉怒不可遏的拍案而起。
再看许山海，端坐着的他，看上去好似没有太大的反应，可没人知道，此刻他的心中早已翻江倒海。
许山海很清楚后世的安南（越南）曾经与华夏摩擦不断，最终逼得共和国以雷霆万钧的手段，狠狠的教训过他们。
可是，安南人曾经如此屠杀汉人，却是许山海从未从书中读到过的，甚至，这一段安南入侵广西的历史，在后世的史书中，也只有寥寥不到五十字的记载。
现在听到王恩祖的叙述，许山海对安南人有了更清晰的认知，无论是现在他们屠杀汉人，还是后世一边嘴上高喊“同志加兄弟”，一边蚕食领土。这都让许山海明白，对于那一片土地上的所有人来说，仇视华夏、觊觎华夏，已经深深的刻进了他们的骨髓中。
“知道此番入侵的安南人有多少吗？”许山海突然问道。
“村民们有的说三千，有的说两万，反正没个准头。”
“后来，我们伏击了一队安南人，审过一个小头领后才知道，此番来的共有两伙人，一伙是安南禄州的何中蔚所率的安南官军，一伙是盘踞于思陵州山中的土蛮。”
“被我们抓的是何中蔚的人，据他说，他们这一路共有一万三千人。其中万余人，通过陆路进来，何中蔚则是乘船先到安南的永安州，然后再从永安州杀进来的。”
说到这些，王恩祖心中暗自庆幸，当时抓到那些安南人，自己没有在一怒之下把他们全杀了。
由于边境上，两边的村民语言相通，这才有了从安南小头目口中问到这些情况。
“一万多人……。”刚才还怒火冲天的吴立峰，嘟囔一句之后，犹如泄了气的猪尿泡一般，无力的坐下。
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许山海，不禁也暗暗摇头。
他知道吴立峰想干什么，他想干的事，许山海又何尝不想干？
可是，即便林宗泽等人没有分散躲避，以现在国兴军的实力，也没有能力与一万多安南人硬刚。更何况，现在的铁窑，全部人手加起来也不超过三千人，能战之人一半都不到。
“先别想那么多吧！把安南人的罪记下，留待将来，我们有实力了，连本带利的讨回来！”伸出颤抖的双手，在石板下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许山海强忍着心中的滔天恨意。
“往好了想，现在朝廷的大军已经赶过去了，如果连安南人都收拾不了，他朱家还有什么脸面坐这个天下？”这番话，既是安慰王恩祖等人，更是许山海说服自己强忍下来的理由。
太阳缓沉，一片血色映红了不远处的山峰。
迎着夕阳，张新月捧着陶罐的身影出现在许山海眼中。
“来！都把酒倒上，恩祖平安归来，今天，我们不醉不休！”接过张新月递过来的陶罐，许山海大声说道。
此时，唯有烈酒方能一解几人心中的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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