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梦研也知道雪颖其余的疑惑是什么，但无论是站在母亲，还是站在身为血融使的一员的立场，她都没有资格去评判伏天的选择，所以她只能回答雪颖前一个疑惑。
“孩子，你知道吗？今天在座的除了常青先生、天儿、璇玑、清寒清雪和安香其余的孩子都是从研究院里出来的，包括我在内。”
仅是一句话，就让雪颖霜翎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注视吴梦研。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毕竟从表现上看我们的行为都太正常了，与常人无异，没有过去的影子。”
不论雪颖，还是霜翎，只要接触她们的人都能感觉到她们身上的违和感，那种生活中明显是为了融入生活而做的日常行为，而并非自然而为。
就像霜翎刻意表现得冷漠，就像雪颖下意识地分析人心，装作一副热情自来熟的样子，但这些伪装终究是伪装，她们终究会有时忘记这种伪装，表现与这种伪装截然不同的本性，显得格格不入。
为了融入这个世界，她们在尚未习得常态之前，不得不将自己伪装起来。
而六道院里出身于研究院的人，基本没有这种状况了，最典型的例子便是曾经连和人说话都不敢的凌羽，现在已经是一个正常女孩了，这也是六道院与无道院的不同之处。
“孩子，你们的眼睛，有神无光啊。”
吴梦研看向二人，有些心疼地捧起雪颖的脸，那双狐狸眸子，初见时只觉其美，然而呆滞之中却难觅希望的火花，更无从谈起活着的欢愉与幸福。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透过那扇窗，你能见到一个人真正的内心世界。
雪颖原本可以躲开的，也想躲开的，但听到吴梦研的话的一瞬间的呆滞使她愣在原地，只能被对方捧起俏脸。
四目相对间，她恍然悟出自己为何每次与吴梦研对视，总会不自觉地移开目光：那双秋水般的眼眸，温柔中蕴藏着浓烈的关爱，更有幸福与希望的光芒熠熠生辉，耀眼得让她不敢直视。
“人，总得有一个活着的理由，无论是伟大到为种族，为世人的梦想实现而活，还是简简单单地为自己而活，甚至只是想活着，这都是一个理由。”
吴梦研温柔的声音灌注强大的灵魂之力，响彻两姐妹心扉，轻而易举击破她们的伪装。
“我们这类人的心，就像一个漂浮海面上的孤舟，在时代的浪潮下起起伏伏，没有依靠，没有寄托，简单来说，在我们没有找到能寄托心灵的港湾之前，我们是盲目地活着的，因为没人教过我们活着。”
“一个在怒海狂涛中无法寻到港湾的孤舟，是濒临毁灭的；一个在混乱世界没有目标的真心，是残缺不全的。”
“这个港湾，可以是一个人，可以是一项事业，可以是一个目标，只要他有着足够的价值，能够寄托我们活着的信念，那便足够了。”
“我能察觉，你外表活泼之下藏着对这世界的疏离。你眼中闪烁着光芒，意味着你已找到奋斗的方向；而那偶尔黯淡之时，则透露出你的追求尚未成为你生命的全部支撑，换言之，你仍在探寻生命的真谛与意义。”
“你的心，还缺少那份完整的归属。”
“你想知道千羽她们为何如此吗？因为对她们来说，对天儿的情感已深深刻入心底，虽不足以成为生命的全部，却已占据了重要的一席之地。”
“丫头，我能感觉到你已经开境大圆满，随时可以突破天境，但倘若你想突破天境，你就必须将你残缺的心灵补齐，否则终身无望。”
“找到自己活着的理由，是我们这些人毕生的努力。”
雪颖和霜翎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个宛如神女一般的女子，那眼眸带着光芒的温柔面容，是她们今生见过的最美的景色。
路上，伏天拿出一根玉简，注入一缕微光，将其交给闪身出来的刘深。
“刘老，将这根玉简交给院长，让他把我的决定和六宗知会一声。”
“是。”
伴随刘老的离开，一路上沉默许久的陆璇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小伏天，你今天中午说的那些话……”
“嗯，是认真的。”
伏天洞察了陆璇玑眼中的疑惑与微怒，却无心多言，只因今日疲惫已极，稍后还有繁重的工作等待着他。
见伏天不搭理自己，陆璇玑只能转头去找常青问个明白。
“你无需疑惑，伏天此举乃是他甘愿舍弃一生伴侣的幸福，自行抉择，只为免得最终娶回一个与他志不同道不合之人。”
“三十五岁以下是他认为的最优年纪，正如他所言他需要一个能保护自己的人，所以这就筛选掉了二十多岁和他修为差不多的女孩子，至于为何只择一人。”
常青望向前方一言不发的伏天，淡淡说道。
“伏天本身所选的就不是自己喜欢的人，他也没有喜欢的人，况且不久，他就要离开六道院闯荡天下，妻子是注定不能带上的，所以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没有幸福，没有爱情，多一个人只是多一个人余生受罪，他所能弥补的就是少让人受罪。”
“可是，千羽她们得多伤心啊，我都看到她们哭了，那么坚强的一个孩子。”
陆璇玑想起今天见到的那三女惨白，心碎的悲戚面容，她的心也莫名地沉重。
“时间能淡化一切，伏天这么做也是为她们好，以前伏天一直不明白自己的心意，虽然一直拒绝但仍然没有做出最终选择。导致她们认为还有机会，现在决定了也好，断了念想，才不会期待，才不会有失望、痛苦。”
陆璇玑对常青的话语充满了不满，深知那不过是常青与伏天共同编织的一场自我安慰的谎言。
她不禁疑惑，若时间真有抚平一切伤痕的力量，为何常青眉宇间那抹淡淡的忧愁，依旧如旧，未曾有丝毫减退？
三十多年了，常青依旧如此，他明明才是最清楚某些事是无论时间如何推移都不会改变的，但他却试图以这种理由来推拒那些人的陪伴，来抹去彼此之间的美好经历。
‘两个混蛋’
陆璇玑很想将这些说给常青听，但她不想让他伤心，她知道常青是知道这些的，常青这么说也只是希望别人能做到罢了，而他自己——
“常青，要是有一天，我们分开了，随着时间的流逝，你还会记得我吗？时间会淡化我在你心中的记忆吗？”
或许是今天伏天的事刺激到陆璇玑了，她突然问出常青这个问题。
陆璇玑的声音闷闷的，她知道常青一直追求的是什么，但常青越是执着，她越是害怕，近二十年的相处，不知不觉间，常青已经渗透她生活的方方面面，从来没有人像常青那般照顾她，包容她的一切，即使宠爱她如轩辕武，也无法做到常青这般的陪伴。
她猛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深深地依赖上了常青，这份情感如同藤蔓般缠绕着她的心，难以割舍。
“当然，不会。”
常青没有犹豫，宽厚的大手罩在陆璇玑的小脑袋上，像平时一样摸头，将女孩柔顺的金色长发揉乱。
“我会永远记得你的，永远，我会用生命保证。”
无需繁复的抒情，一句质朴的承诺便足以触动女孩的心弦，让她眼眶泛红。她不愿让这份脆弱展现在他面前，于是快步小跑至他身前，背对着他，悄悄拭去眼角那滴满足的泪珠。
“你自己说的啊，你要记得，不许骗我！”
那位纯真的少女在前方欢快地奔跑，一滴清澈的泪珠悄然从她指尖滑落，随风轻舞于阳光下，宛如一颗璀璨的珍珠。尽管只是微不足道的一滴，却未能逃过常青的敏锐目光，他轻轻一笑，满是温柔。
“我会用一生去铭记的。”
‘毕竟，这是我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活着的理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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