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妖和平历第两百年，春日融融，群山如黛。
偏僻的小山村青山村里，清晨的炊烟缭绕升起，笼罩着零星散落的茅屋。
村里的小道上，几只鸡正悠闲地踱步，不时刨动脚下的泥土。
一阵微风吹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声响，夹杂着远处学堂传来的朗朗读书声。
学堂是一间朴素的木屋，屋顶的茅草已经被岁月侵蚀得有些发黄，屋檐下挂着的一串风铃清脆地响着。
窗户半掩着，透过缝隙，可以看到屋内站着一个年迈的教书先生。
佝偻着背，穿着一件褪了色的长衫，袖口打了几道补丁，腰间系着一根旧布带，脚上是一双草鞋，沾满泥点。
老人眼睛浑浊，像是被一层薄薄的雾笼罩，头顶有两根奇异的白色呆毛，颤动着，像蟑螂的触须，随动作轻轻摆动。
老人站在学堂中，缓缓放下手中的陈旧竹简，用温和的声音说道：
“今日，咱们便讲到这儿。”
学堂里，十来个孩子坐在破旧的矮桌旁，他们的衣衫大多补了又补，听到老人的话，孩子们一齐站起，齐声说道：“谢谢月初老师！”
学堂内，孩子们陆续收拾着桌上的竹简和木笔，而东方月初已经佝偻着背，缓缓转身，走向学堂的门口。
那串风铃在微风中清脆作响，与屋檐下的阴影一起，映衬出他单薄的身影。
东方月初踏出门槛时，脚步略微一顿，像是在确认地上的石阶是否平稳。
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泥点的草鞋，抬起袖子轻轻拂去鞋边的灰尘。
随后，一步一步沿着学堂前的小路向村口走去。
路过的村民纷纷打着招呼：“月初先生，又教了一天课啊。”
“是啊，先生辛苦了。”
老人抬手微微一摆，算是回应，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村民们看着他的背影，低声交谈：“这老人到底活了多久？连我们小时候，他就已经在教书了。”
“谁知道呢。反正从我记事起，他就在了。”
夕阳洒在他身上，拉长了他的影子，融入到小道两旁的竹林之中。
走到竹林尽头时，可以远远望见东方月初的家——那是一间不大的茅草屋，孤零零地立在村子边缘的斜坡上。
屋子的墙面由泥土和木板拼凑而成，岁月的侵蚀使墙壁上裂出了细细的缝隙，几块木板已被风雨侵蚀得斑驳不堪。
屋顶上的茅草压得低低的，边缘长出了稀稀落落的野草，风一吹，便随之晃动。
屋前摆着一个简陋的木桌，上面歪歪斜斜地搁着一只陶制水壶和几只粗糙的木碗。
桌旁的凳子腿已被磨得不太稳，草绳胡乱绑着，用以维持平衡。
门口有一块磨得发亮的青石板，上面放着一双破旧的草鞋，显然是老人平日换下来的。
他抬起头，望了眼屋内，未作停留，转身绕过屋旁的小径，向后院走去。
后院很小，依山而建，边缘有一个小池塘。
池塘不大，水面平静如镜，倒映着头顶的蓝天与周围摇曳的竹影。
池塘边竖着一根削得光滑的木杆，木杆旁靠着一只用竹篾编成的小鱼篓，显然是常年用来钓鱼的地方。
东方月初缓缓蹲下身，拿起鱼竿，检查了一下钩线，又从腰间的布袋里掏出一撮蚯蚓，小心地挂在钩子上。
随后，站起身，抖开鱼线，将钩子抛入水中，鱼线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轻轻落入水中，荡起微微的涟漪。
坐到岸边的一块石头上，双手握着鱼竿，目光并未盯着水面，而是落在池塘的远处，像是穿透了平静的水面，望向了某个遥远的过去。
微风吹拂着他的长衫，带起衣角轻轻摆动。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此刻没有了教学时的温和与慈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邃的怅然，像是被时光打磨得黯淡的镜面，映照出一些只有他自己才看得见的碎片。
眼皮渐渐沉重，似乎难以抵挡时间的侵袭，手中的鱼竿微微一颤，便滑落在地。
就在他将要闭上双眼的一瞬间，一道耀眼的金光自天际洒下，金光并不刺眼，像春日清晨的阳光，东方月初下意识地抬起头，浑浊的眼中浮现出一抹微光，那是久违的神采。
金光缓缓凝聚，在他面前化作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
那人影像是穿透了时间与空间，立于光芒之中。
东方月初盯着那人影看了许久，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确认，最终，缓缓弯下腰，捡起掉落在地的鱼竿，用手拍了拍竿上的灰尘，随后重新握在手中，眼神重新变得平静，问道：“你来干什么？”
那道金光中的人影微微晃动了一下，像是在轻笑，又像是无声叹息，随即传来一声熟悉的嗓音：“老头儿，我还是喜欢看你年轻的面孔。”
“驻颜对我来说，还有什么意义？”东方月初说着，手中的鱼竿微微一颤，似是感受到了风的呼吸，那张岁月刻满痕迹的脸，在夕阳余晖的映衬下，格外平和，“容貌再年轻，心却早已老了。岁月磨平了棱角，留下的，也只是一些……破碎的记忆罢了。”
傲来三少听罢，沉默片刻，随即又是一声低笑：“怎么？你打算放弃追求长生之法了么？我可是特意从傲来国赶过来，就为了看看你这个‘神话’是不是彻底躺平了。”
东方月初缓缓抬头，望向远方，那张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
“老师走了，红红姐也随他而去了，雅雅姐变得让我认不出了，容容姐更是早早闭了关，仿佛已经和世间隔绝。王权富贵那家伙，倒是轻松，干脆去转世了。”
“支撑着我留下来的，只是这帮孩子。”他转头望向学堂的方向，目光柔和，“他们虽不明白我是谁，但他们天真、纯粹，有着我早已失去的东西……有时候，我想，也许我留下来的意义，就是给他们多讲一些道理，让他们在这短暂的岁月里过得轻松些。”
东方月初停顿了一下，长叹一声，垂下眼帘，“可如今，我自己都快不行了。追求长生，还有什么意义？那些陪着我一路走来的，都已经散了，连曾经的回忆，都像这池塘的倒影，稍有涟漪，就会模糊不清。”
傲来三少闻言，沉默了一会儿，目光停留在东方月初握着鱼竿的那双枯槁稳如磐石的手上，说道：“你身上倒是有你老师的影子。那个倔强的老头儿，当年也是一心挂念世人，却从不肯为自己谋半点福。你看你，现在坐在这里，倒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东方月初抬眼，注视着池塘微微荡起的涟漪，嘴角弯起一抹淡淡的笑，像是风吹过枯叶，轻轻诉说着：“是啊，我一直在追寻老师的影子。追着追着，发现那影子渐渐变成了我自己。”
“老师曾说，‘人活一世，总要留下些许念想，哪怕只是一缕微风，轻轻吹过，也会让人记得，这风里有你。’”东方月初缓缓放下鱼竿，目光温柔地看着池塘，像是看着某个遥远又熟悉的身影。
“可惜，我才明白，他留下的‘念想’，不是那些辉煌的功绩，而是无数个平凡的日子。他陪着我们走过春夏秋冬，讲着那些道理，陪我们笑，陪我们哭……最终，他的一生，像是一场春雨，落在了所有人的心里。”
他停了停，像是喉咙被什么哽住，转而轻轻摇了摇头，苦笑道：“而我呢？我这一生，追求过长生，追求过力量，也追求过……那些注定留不住的东西。到头来，却只留下这孤零零的一片竹林，还有些不懂事的孩子，天天围着我问‘先生，为什么月亮会跟着人走？’‘先生，天上真的有仙人吗？’”
傲来三少听着，嘴角带着无奈的笑意，“那你怎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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