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哽咽。
“我认错，师姐。
“是我错了，我认错，别不理我好不好？别把我当个陌生人，别将我从你身边赶走！
“至少是现在，至少是现在……师姐，别赶我走……”
许宥安沙哑着声音，无比卑微地一遍遍认错，一遍遍求他。
甚至有冰凉的水珠滴落在她的手背上。
姜璃浅怔了好久。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有个人这样在她面前流泪，声声都念着她，喊着她，好像她就是他整个生命，不愿分开，也不能分开。
这样滚烫炙热的感情烫得她直想退缩，可偏偏他又抱她抱得那样紧，紧到她似乎不能呼吸。
“许宥安……”她无意识地呢喃他的名字。
时光好似在这一刹那穿梭，迈过了漫长的轮回，回到了最初的那个时刻，他是他，她也是她。
无声的雷灵力裹挟着浅滩的海水一圈一圈将他们绕起，隔绝了声音，也隔绝了所有人往这里的窥探。
“许宥安，你是不是有事一直瞒着我？”
许宥安的身体一僵，随后惨笑了笑，抱紧了她：“师姐想知道？”
姜璃浅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怔怔地望着海面上撒下的点点金光，心中莫名空落，说不上来的，难过。
不知是哪里的一声叹息，许宥安的声音在海浪里一层层翻滚，又沉进最幽深炼狱里。
“师姐，只要是你问，我会说的。”
海风呼啸，浪花惊玉。
姜璃浅闭了闭眼，还是抬手，轻轻回抱住了他。
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漂浮沉荡的浮木。
不知道是自己终于沉下去。
还是他会先于她溺毙。
从启明山看到许宥安的第一眼，姜璃浅就知道他心里一定藏着什么秘密。她不说破，是因为她也有着重生的秘密。
天下人，谁没有一两个秘密在心中呢？
只要他们都安好，不就好了么？
可是，可是……
在黑市，在绝境之际，在她还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突围出去时，她的余光看到了他结印的手势。
只是一个起手式，但她意外的认识，她看过，在阵峰的书阁——一个自损修为寿元的禁术。
那就像是一个小火苗，终于将她隐忍着的满腔怒气炸得一个彻底。
许宥安本不该受这么重的伤的。
明明是在那样性命攸关的时刻，明明对方比自己强太多太多，一个倏忽就可能致命，但他的目光始终锁在她的身上，只要她可能受伤，他就会冲过来护住她。
有的，其实她能躲过去，有的，她也能避开要害，但这些都一刀一刀，一剑一剑，全刺进了他的血肉。
她说不清心里是错愕还是震惊，但这些最后都变成了无法抑制的愤怒。
从心底涌出，要把她所有的理智全部烧尽的愤怒。
这样失控的感觉太可怕。
前世她被人背叛到最后殒命，她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她的直觉告诉她，不好，这样不好。
很不好！
无论是对她，还是对他！
所以她张开淡淡的薄唇，对他说：“许宥安，我们来比一场吧，我不管你有没有疗伤，我给了你时间。
“如果我赢了，你离开，回宗门也好，去做别的任务也好，别和我一道。
“如果你赢了，我走，你和他们一起，他们是很好的同伴，你不会不适应……”
“师姐！”许宥安情绪激动，大声打断她。
他抬起头，一双眼睛布满血丝，含着万千星辰的眼尾泛着一抹赤色的殷红，宛如天边火烧的云霞，要燃尽最后一丝瑰丽。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这两条路？为什么没有我和师姐一起的第三条？！”他愤恨地大喊。
末了，他又好似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颓败地拽住姜璃浅随着海水浮动的裙角，眼里的光亮一点点化成夤夜的飞灰：“师姐，我认错的，你说出来，我改，我会改，别赶我走，好不好？
“求你了，师姐……”
姜璃浅的心在颤抖。
她知道自己该狠心的。
她知道，许宥安是故意想让她可怜他。
她对他的不忍心，就是他能一直缠在她身边，如跗骨之瘾，不可分开的筹码。
可她，可她……
真的可怜他。
真的不忍心。
她不知道每次他看向她时，眼里深藏的悲伤是从何而来，正如她不知道第一眼看到他时，内心狠狠的震动，是因为什么。
她想，或许凡人之所以为凡人，就是因为会一次又一次坠入明知危险，却又仍义无反顾的深渊。
所谓愚不可及，不过如此。
姜璃浅深呼了两口气，把他从海水里扶起来。她平复了心中所有的情绪，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小师弟，你要答应我，往后不论遇到什么危险，必须全神贯注，不因为别人分心，更不能无谓的受伤，我们就还一起。”
“师姐……”
“我不是说，你不能去救助同伴，你应该知道，修真界的法则就是弱肉强食，无论哪一场打斗，若不认真以待，三心二意，心猿意马，最后失败的反而会是你，而失败的代价就是死，你想我看着你死在我的面前吗？”
许宥安抿住唇，抬头望向她，心中起起伏伏，竟觉得心中涌起一股被苦涩包裹住的巨大甜蜜，如最醉人又最穿喉的鸩酒，让人不可自拔，又自知正一点点被索着残存的性命。
师姐的生气，原来是关心他。
师姐的疏离，原来是因为月光的温柔已经偏向了他。
她不是真的厌他，恶他，对他已经烦腻。
师姐的心，已经决定向他靠近一步，再靠近一步……
她明明知道他是有问题的，可她还是在他的乞求中寸寸溃败。
他真的好高兴啊。
高兴到想流泪。
可是他又好难过，难过到流不出一滴眼泪。
“师姐……”他忽然抱住她，将自己所有的腐烂，卑劣，虚伪全部掩埋在她的松雪清香中，“原谅我的自私。”
“对不起，对不起……”
姜璃浅以为他的道歉是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悬着的一颗心落了落，耐着性子等他抱够了，便将他轻轻推开。
她将一颗冰蓝色的珠子递到了他的眼前：“救人的报酬，这是你的那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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