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餐，孙国华和杨雪换好衣服，走出酒店，秘书蒋舒婷早已开车停在门口等候多时了。
布里斯班河蒸腾着薄雾，蒋舒婷将租来的银色SUV稳稳停在码头边，后视镜里，后座的孙国华正弯腰为杨雪系好鞋带。女人粉色丝巾被晨风掀起一角，掠过男人鬓角。
\"这船的木甲板倒和外滩渡轮有点像。\"杨雪踮脚踩在游船舷梯上，忽然回头笑，眼角细纹里都漾着光，\"国华你记不记得，我们我们在林海县下乡调研时一起坐老乡的牛粪车？你把公文包当坐垫给我坐。\"她睫毛轻颤，藏起眼底转瞬即逝的黯然。孙国华喉结滚动，伸手扶住她腰肢时，触到她比记忆中更嶙峋的骨骼。
游船劈开粼粼波光，两岸殖民风格建筑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杨雪倚着雕花栏杆，忽然指着远处惊呼：\"快看！那栋红色尖顶的房子像童话里的城堡！\"她转身时发丝扫过孙国华下巴，带着橙花防晒霜的香气。蒋舒婷戴着一个大墨镜，坐在前面，不远不近，尽量表现的很不在意的样子，避免大家尴尬。
正午时分，汽车驶上海豚岛的渡轮。杨雪趴在车窗上，看浪花拍打着船舷。\"如果能变成海豚就好了。\"她突然喃喃，\"听说它们能看见彼此的心跳。\"孙国华握住她冰凉的手，在她掌心轻轻画圈：\"那我就变成你尾巴上的气泡，永远跟着你游。\"女人别过头，假装被咸涩海风迷了眼。
渡轮破开墨蓝的海面，船头犁出两道雪白的浪痕。杨雪倚着锈迹斑斑的栏杆，咸涩的海风卷着碎发拂过她苍白的脸颊。孙国华站在三步开外，目光始终黏在她单薄的背影上，看着她因化疗稀疏的发梢在风中轻颤，像一株摇摇欲坠的蒲公英。
\"快看！\"蒋舒婷突然指着右舷惊呼。一道银亮的弧线划破海面，第一只海豚腾空跃起，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杨雪下意识地向前扑去，孙国华几乎条件反射般冲上前，双臂牢牢环住她纤细的腰肢。温热的呼吸扫过她后颈，能清晰感受到她剧烈起伏的后背，像受惊的小鸟扑棱的翅膀。
\"你看它们多自由。\"杨雪的声音发颤，指尖死死攥住栏杆，指节泛着青白。海豚群接二连三地跃出水面，时而腾空翻跃，时而用尾鳍拍打水面，溅起晶莹的水花。她望着那些灵动的身影，眼眶渐渐泛起水光，\"要是能一直这样...像它们一样...\"话音戛然而止，被突如其来的哽咽截断。
孙国华收紧双臂，将她轻轻揽入怀中，下巴抵在她发顶。他能感受到杨雪身体微微的颤抖，混着海风送来的，还有她若有若无的叹息。远处，海豚仍在欢快地嬉戏，而怀中的人，却仿佛在用尽全力记住这一刻的自由与美好。
库塔山顶的夕阳把三人影子拉得很长。杨雪跪在观景台边缘，手指抚过黄铜望远镜冰凉的外壳。\"国华，你看那边的教堂尖顶，像不像插在晚霞里的蜡烛？\"她忽然转身，瞳孔里跳动着熔金般的光，\"如果有下辈子...\"话未说完，孙国华已用吻封住她颤抖的唇。
蒋舒婷别过脸，远处城市的灯火正次第亮起，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
南岸公园的夜市飘来烤芝士的焦香。杨雪在手工摊前驻足，拿起一串贝壳风铃。\"这声音真干净。\"她晃了晃风铃，转头对孙国华笑，\"等回国挂在我房间窗口，你每天来听，就知道我在想你。\"男人喉间发出破碎的呜咽，将她搂进怀里时，听见她在耳边低语：\"…… ……这是我最幸福的一天。\"
故事桥的钢索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杨雪仰头望着交错的钢梁，突然问：\"你说建筑师设计这座桥时，会不会也藏着没说出口的心事？\"孙国华牵起她的手，在她手背印下轻吻：\"我的心事都在这里。\"他带着她走到桥中央，江风卷起两人衣角，仿佛要将这一刻无限拉长。
踏入龙柏考拉园的桉树林，湿润的草木气息裹挟着桉树特有的清苦香扑面而来。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在红褐色的土地上洒下斑驳光影。
杨雪仰起头，望着树上憨态可掬的考拉，眼眸里闪烁着久违的雀跃光芒，宛如孩童发现宝藏般惊喜。
保育员抱着一只圆滚滚的考拉走来，小家伙毛茸茸的耳朵微微颤动，黑豆般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小心些，它很温顺的。\"保育员将考拉轻轻递到杨雪怀中。杨雪双手微微发颤，小心翼翼地接过这个软乎乎的小生命，像是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考拉温热的身体贴着她的胸口，毛茸茸的脑袋突然往她颈窝蹭了蹭，呼出的气息带着淡淡的桉树叶清香。杨雪浑身一僵，随即眼眶迅速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它好乖，像小时候我养的那只猫。\"她声音发颤，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考拉柔软的皮毛，仿佛回到了童年时光，那个无忧无虑、充满温暖的岁月。
孙国华站在一旁，看着杨雪脸上交织着喜悦与伤感的复杂神情，心揪成一团。他伸手轻轻替她理顺被考拉弄乱的头发，指腹不经意擦过她发烫的耳尖，那热度仿佛要灼伤他的皮肤。\"我们以后养只考拉好不好？\"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明知这承诺如同镜花水月，却仍抱着一丝侥幸，渴望能听到她对未来的憧憬，哪怕只是虚幻的幻想。
杨雪抬起头，泪水终于滑落脸颊，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她望着孙国华，嘴角扬起一抹温柔而苦涩的笑：\"好啊，等我们回国，就在院子里种满桉树，让它天天都能吃到最爱的叶子。\"她的声音很轻，却坚定得让人心碎，仿佛真的在认真规划着未来。
最后一天黄昏，三人站在袋鼠角悬崖边。杨雪望着落日余晖中起伏的山峦，轻声说：\"真想把这一刻熬成糖浆，慢慢舔着过。\"她突然剧烈咳嗽，孙国华慌忙扶住她单薄的肩膀，指缝间沾到温热的湿润。
回程车上，杨雪靠在孙国华肩头睡着了。月光透过车窗洒在她脸上，勾勒出愈发清晰的颧骨轮廓。
蒋舒婷从后视镜里看见男人将脸埋进女人发间，肩膀微微颤抖。车载音响里流淌着轻柔的爵士乐，布里斯班的灯火渐次后退，像一场不愿醒来的美梦，终将消散在黎明前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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