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正浓,草木枯黄,残叶满宫阙。
可仁寿宫里,收罗了天下的奇花异草,
有很多便是在深秋,依旧争奇斗艳。
周李氏虽然年龄越来越大了,
但这些年养尊处优,加之道门、佛门,天下奇人异士的调理。
这身子骨,比之过去还要硬朗了些。
最近几个月,老太太总是带着宫娥们,在御花园里收拾些花花草草,
明空似乎越来越忙,陪伴她的日子也越来越少了。
“阿兰,阿兰。剪子拿来啊,不要哀家总是提醒你。再这么笨,就给你退回罗浮山周家老宅去。”
“哦……太后别退我。我父亲、爷爷会打死我的。”
大胖女孩嘟囔着嘴巴,坦诚直言的出卖家族的话,惹得周李氏捧腹大笑。
“好好好,不退你,你乖乖的听话。将来啊,哀家还给你找个好婆家。”周太后慈祥的抚摸阿兰的胖脸。
在她这个年纪,白白胖胖的小孩,总是带着不能抵挡的喜欢。
“不去,去了婆家相公要嫌我丑的。”太后好意,阿兰还不乐意了。
“你这妮子底子很不错啊。少吃点就好看了。”
“嘻嘻……太后,阿兰就是不想少吃嘛。”
仁寿宫,
长廊风铃声,清脆悦耳。
各种奇花异草的园子里,
雍容华贵的周太后,在十几名宫娥亦步亦趋的簇拥下,
笑呵呵的捏着阿兰的胖脸,一边教训一边鄙夷道,
“你啊,没有田丫头的命,却得了田丫头的病。你爹可不是程知重,想一生不吃苦,这是痴人说梦。”
“这人一辈子,莫说是你,就算是哀家、皇帝,也有吃不尽的苦头。”
说到这里,手持金木杖的周太后,猛然的眼里闪过狠厉,转身对着宫娥道,
“你们监督,今后阿兰的吃食,必须定量,但有偷吃,鞭子伺候。”
“奶奶……为什么,阿兰饿。”胖嘟嘟的小孩不能理解,同族贵人为何突然对她恶毒了。
“人呢,有些事,等你明白了,就来不及咯。”
“哀家这是给你一桩富贵,莫要不识好歹……你啊,是个有造化的丫头。”
命。
这就是命。
同到皇宫里,伺候周李氏的小丫头足足三十几个。
琴棋书画,天姿国色,莺莺燕燕,那是应有尽有。
但太后,偏偏就喜欢这个做事毛毛躁躁,说话还总是犯错的孩子。
按明空的说法呀,
这是阿兰身上,没有皇宫的尔虞我诈,一个‘真’字,在高墙深宫里,是如此的招人喜欢。
不过,想到明空,周太后有些生气了。
这小妮子,说好了给他带碗洛阳面的,这都多久了,她现在还饿着肚子呢。
“不好了,不好了,祸事了!”
“太后,不好了,祸事了呀。”
仁寿宫里,
周李氏听见黄门的声音,不禁勃然大怒。
叫上宫娥,先给上来的黄门几个嘴巴子,打得鲜血淋漓再说。
“不吉利……什么祸事了?哀家好好的呢。”
“说吧,什么事情。”太后年纪大了,最忌讳不吉利,所以对此特别厌恶。
擦了嘴巴的鲜血,黄门太监面露哭丧,急切的磕头道,
“明空小主被皇帝抓了,好像是她用了不该用的东西,残害同族什……什么的,咱也没听清楚,就赶回来了。”
“看帝营跟皇帝的意思,似乎……似乎是要处祸乱朝纲之罪。”
天旋地转。
周李氏只感觉到眼前一黑,随后便是天旋地转,差点摔倒。
兰丫头吓哭了,十几个宫娥手忙脚乱,扶着太后,十几息才缓过来。
“摆车驾,快,快。哀家要去保明空。”
“叫她不要过分,就是不听,就是不听啊……快去啊,还扶着哀家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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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宫,
太液池。
金戈林立,朱旗潇潇。
大风吹湖海,卷起波浪,惊走鱼鸟。
仪仗开道,黄门宫娥脚步急催,在驰海之畔,迅速前进。
周李氏枯坐太后大辇,捂着额头,知道这次事情很麻烦了。
二十年母女,明空又不瞒着她,
这个死丫头在干什么,周李氏说完全不知道,那肯定是骗人的。
光皇帝来仁寿宫警告,明里暗里提醒的次数,周李氏记得都不少了。
只是,明空做的一切,都是对周家有利,对皇帝有利,
所以太后也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看不见。
“太后,前方帝营兵卒不让进。”
“去,拿着哀家的金杖,谁敢拦就打死他。”
太极宫,驰海前,
二十几个帝营护卫目露恐惧。
不退,太后会打死他们。
退了,违抗皇帝圣命,同样是个死。
就在仁寿宫太监,颤颤巍巍,举起金杖准备打人时,
六大宗师武太监之首,武德殿红顶成煜,自里面出来,对太后行赵礼,让帝营兵卒让路。
“成煜,是你抓的人?你很有胆,哀家记住你了。”
“臣谢太后铭记,”成煜身形修长,对太后居高临下的冷视,毕恭毕敬道,
“臣一族之命乃是陛下所给,早已死人一个。将来若太后有意,臣来仁寿宫领死就是。”
帝营精锐,都是受过武川大恩的家族子弟。
周李氏知道,他们对皇帝陛下忠心耿耿,因此也就没再多言。
她是过来保明空的,不想搅和多余的事。
只要能让明空躲过这一劫,一切都好说。
走过太极宫的廊桥,走过巍峨的宫殿,
当一片驰海之畔,周李氏走过层层叠叠的玄甲虎贲,看见明空时,
眼泪不禁‘唰’的一下,就布满了她的脸颊,
老太太哭泣着跑过去,踹开抓着披头散发明空的两个宫娥。
程春草一见太后,立即松手跪地。
龙也剑眉英目,气血灌输,身如坚铁。
小小身子被连踹几脚,见周云挥手后,才慢慢松开了如行尸走肉的周明空。
媚骨天成,哭得泣不成声,披头散发的明空当面,周李氏心疼的上下摸索,确定没什么大碍,
这才怒不可遏,转头数着皇帝周云,老娘教子道,“皇帝,你太过分了!”
“你为什么欺负你妹妹。你妹妹一颗心都在你身上,你欺负她你心不疼吗?”
“在洛阳的时候,没有你妹妹把持大局,你的那些布置,谁能成功?”
“你这是卸磨杀驴。自从明空被母亲收养,她一直把你当成夫君,可曾有一刻对不起你?”
太极宫,驰海之畔。
秋风萧瑟,吹得赵帝龙袍乱舞。
皇帝周云前方,周李氏怒气冲冲,不停的数落自己。
周李氏身后,媚骨天成的明空,蜷缩的站着,双目眼神汪汪的瞧着周云。
“母亲。她把持影卫,放大朝堂矛盾,激起各族敌对。”
“她在用皇家的力量,对付李氏、刘氏,甚至丁氏、上官氏,这会对赵人造成很大的危害。”
太极宫驰海,
随着皇帝的诉说,周李氏才知道明空是真的大胆。
此刻,老太后目光怔怔的转头,终于看见了跪伏一地的七八个江湖人士。
不用问,这肯定就是明空手下的影卫了。
只是,从这些人愤怒的表情看,
太后很容易判断,他们肯定以为,一直效忠的人是皇帝,没想到是明空吧。
“对付李娘子,对付贞娘子?这……不至于吧。”太后转头,呢喃的询问周云。
“是的……朕已经一让再让了。只能按朝罪论处。”
按朝罪论处?!
天哪,这是要杀呀。
皇帝此话一出,明空跟周李氏都是目光呆滞,恐惧不止。
雍容华贵的周李氏气的浑身发抖,
她四处寻找金杖,发现没有,冲到周云面前,指着皇帝道,
“你要杀你妹妹?她对付山匪女子,对付反贼怎么了。她有没有对付你?”
“最后她做的每一件事,是不是你得利!刘氏造反,是不是她第一个发现?”
“你妹妹死心塌地的对你,你却要杀她?那就先杀了你母亲!”
太极宫里,
周云闭目转头,似乎无法应对周李氏的激烈情绪。
周太后见儿子不说话了,
也不想再纠缠,她当即走到明空面前,欲要拉走女儿,却发现明空倔强的厉害,纹丝不动。
秋风过驰海,
朱旗随风,猎猎作响。
数百帝营虎贲当面,
在周云、周李氏震惊的目光中,香肩玉臂,脖颈如雪的周明空,
媚眼如梭的盯着皇帝,从身后拿出一柄武川短剑,递到周云前面,委屈的哭诉道,
“大哥,明空所为,何须论罪?现在就可以动手。”
“明空早就不想活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你就不能看看我呢?为什么明空总感觉你防着我啊……”
人非草木,孰能铁石心肠?
这些年,周明空对周云的炙热,但凡金铁也早该化了。
秋日正浓,天高地阔。
太极宫驰海,朱红金边的赵旗下,
大赵皇帝,遥望这浩瀚的幽州城,仰头叹息,无可奈何的摇头道,
“罢了,罢了!随他去吧。”
“明空,是大哥对不起你。成煜、成霜,剥夺周明空一切职位,软禁皇觉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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