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6月5日。
朝鲜铁原,高台山防线。
‘抓紧时间,战士抓紧时间,敌人随时会来。’
‘飞机,有飞机。注意隐蔽,注意隐蔽!!’
坑道里,敌人的飞机尖啸而过,炸弹就似密集的闷雷,犁地三尺,震得满是战士们的坑道,不停掉落土灰。
此刻,农家汉子已经是一个十年老兵了。
他会写几个简单的字,一边抓着炒面吃,一边笑呵呵的用炭笔在木板上,画出了家的模样。
那是一个小院子,有三个人。他、女同志,还有一个调皮的孩子。
“老连长,你这是为怎么哄媳妇,提前练习吗?哈哈哈。”
“要乌龟说,就不用想这些了。担心担心,烈士抚恤登好没。那玩意比画这个实在……”
乌龟是个机枪手。
人如其名,打仗猥琐,只有他猫敌人,从没敌人猫他。
当然,说话也没个正形。
他跟副枪手,一起嘲笑连长。两人一边吃炒面,一边笑的很欢。
那鸡贼的得瑟,甚至呛了几口炒面出来。
“浪费咯……浪费咯!上路也做个饱死鬼嘛。”瘦猴子一口方言,嫌弃的瞧了瞧乌龟。
随后,对着浓眉大眼,认真画图的连长,嬉笑的道,
“周连咯。前面到哪里咯?等也不是办法咯。难受哦。”
周连长的脸上,早已褪去了少年时的憨厚,此刻是一个目光炯炯,血气方刚的汉子,
面对大伙注目询问,他鄙夷的斜了一眼,嘲笑道,
“怎么?投胎还想要早点!快了,快了。最多两三天,咱们连就要牺牲了。”
“那你画个球?也没人看得见。”李山羊有些情绪,委屈的别过头。
坑道上方,密集枪声就没有停过,飞机、大炮持续呼啸他们的阵地。
周连长笑着拍了拍山羊的肩膀,安慰道,“我呀,就想着。万一它能留下,我的孩子能看见呢……”
“我想告诉他,爸爸不能看着他长大了。以后国家没有封建、没有地主、没有压迫。他一定要好好的,将来娶妻生子……好好读书,建设家乡……”
昏暗的坑道里,周连长摘下帽子,捂住脸庞。
他的身体在颤抖,喉咙里就像卡了刺,铁骨铮铮的军汉,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可就在周连长热泪打湿黝黑的脸颊时,
瘦猴子吃着炒面,没心没肺的指着木板道,
“那你把我画上去咯……将来没人知道我瘦猴这个人了,呸,伍大志。把字给我写上。”
“哎,哎!还有我,机枪手乌龟……赵进贵。”
“他画只乌龟就行了。大伙都知道,哈哈哈。”
“去你妈的,你才是乌龟呢?老子大名赵进贵……”
铁原,高台山。
苍穹灰暗,炮灰轰鸣,硝烟四起的战场角落,
一处不起眼坑道里,上演着中华军人,反复出现的英雄热血。
周云轻轻的抚摸坑道边缘的泥土,慢慢走过祖辈们经历的战火。
他多希望时光在这一刻静止,
静止在这群最可爱的勇士,争抢画上自己的瞬间。
他们大部分人,即将死去。
铁原阻击战,63军伤亡约2.2万人,多数连队减员超过三分之二。
188师在铁原以南的高台山、法化洞一带,实施‘钉子战术’,将部队分成几百个小阵地。
那是中华英雄儿女的峥嵘岁月。
战士们用热血生命,打至一兵一卒,逐级抵抗住了联合国军。
“哎……啧啧啧。真没想到,你的爷爷还挺硬。连本尊都看得肃然起敬了!”
鹿山一身联合国军的服饰,身上挂着手雷,出现在了周云身后。
瞧着坑洞里情景,他忍不住蹲下看画,假做感动道,
“这……这写的真好。‘我的孩子,你要好好的,将来要娶妻生子,好好读书’,嘿嘿嘿。”
癫狂的感动完后,鹿山仙人脸上带着痛苦的回头,瞧着周云,悲哀道,
“真是一条好汉啊!可这位英雄也不想想,一个失去了父亲的孩子,将来能过的好吗?”
“哈哈哈……哈哈哈,周云,咱们现在去看看你的父亲。”
“慢着,鹿山!朕还想再待会。”周云一声大喝。
他没见过自己爷爷,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奶奶一直说,他的爷爷是个英雄,对得起一个中华儿郎的脊梁。
可在他幼年时代,他无数次的抱怨。为什么别人有爷爷疼,但是他从来没有!
可现在,他不这么想了。他只想多留一会,深深的记住这些黑暗坑洞里,最光明的人。
但显然,鹿山仙人根本不会理他。
战场极速加快,联合国军的进攻开始了。
全机械部队持续咆哮,各国军队陆续踏入战场。
高台山的守军们,死战不退,他们一个个在阵地被敌军的子弹穿过身躯。
但他们的灵魂,将中华尊严,牢牢的立在了铁原。
‘哒-哒-哒-哒……’
‘咀……砰-砰-砰!!’
硝烟弥漫,机枪的火蛇怒吼,战线终于被推到了周连长的防御地。
那块木牌上,一个个熟悉的炭笔人倒下。
瘦猴子被洞穿胸口,赵进贵的头盔被打穿,副枪手也马上被杀。
天地即将黑暗时,周云目眦欲裂。
他看见了自己的爷爷,卷起手榴弹,毅然决然的冲向了敌军。
“不!!!”周云怒目,热泪盈眶。
这一刻,世界没有声音,只有白桦林的风声。
一朵红色的铁血之火,在狼藉的战场炸开。
风吹过了铁原的军旗,就像无数英灵,护卫起了那个国家。
几万里外,
这只是一个平凡的夏天,
村庄安宁,阳光正好,树叶梭梭。
村头有些老树,白桦林里雕刻着两个名字。一个调皮的孩子,在不远处,布满水草的山沟里抓鱼。
他的母亲,正在十几米外,浆洗衣物。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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