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内外是一副风雨欲来之势，而此时的北境草原上，严以琛与叶渡清并肩骑马而行，被大风吹得心情爽快。
他们早些天与严屹宽、麻子吴接上了头，就一路向北，朝突厥可汗所在的于都今山铁勒部出发。
桶和小雪来到草原，总算可以撒开四蹄自由地奔跑，简直是乐不思蜀，解放了天性。小雪此前都对桶爱搭不理，但最近桶的一腔热情逐渐把小雪融化了，两匹马时常贴到一起，你蹭蹭我，我蹭蹭你。
“你说他俩要是好上了，能生一匹什么样的小马？”桶又跟小雪贴上了，严以琛的腿也和叶渡清蹭到了一起。
叶渡清看着两匹马的花色，十分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桶是黄褐毛皮，如果跑在阳光下，鬃毛还会反射出一点金色。小雪身子雪白，只有四蹄是墨色，通身淡雅。他们两个结合起来，是会生出一匹浅黄色的小马，还是一匹白底黄花的小马呢？又或者小马随父母其中一方，纯黄或纯白？
严屹宽骑着他从西域带回来的汗血马，拿着份黄历看日子。“啧啧，今年是没有什么好日子了，看来喜事得往明年放。”
麻子吴拿过黄历，指出好几个“宜婚丧嫁娶”的日子，“这不都行吗？”
“不成不成。”严屹宽掰着手指头算，“天一说这些日子要犯冲，还是等一等吧。”
严以琛在前头竖着耳朵听，跟叶渡清说悄悄话，“喏，两个亲家在算日子呢，算我什么时候八抬大轿把你娶进门。”
“怎么是你娶？爹和娘早就准备好了我和大哥成亲的银钱，什么时候都可以把你迎进门的。”叶渡清嘟囔道。
严以琛嘿嘿地笑，“这样吧，公平起见，咱们办两场，一场我娶你嫁，另一场就反过来，咱俩谁都不吃亏，这总可以了吧？”
“嗯……”叶渡清琢磨了一阵，“好吧，也是个办法，你可别反悔。”
“我什么时候反悔过了？”严以琛把一脸痴样去舔小雪的桶拽开些。
叶渡清拿眼睛斜他，声音放轻，“哪一次不反悔了，都难睡个囫囵觉。”
他们已经在草原上行了好几日，其间还要注意规避开突厥人的聚集地，以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魔宫的黑鹰在草原上派上了大用场，只要它在前面做指引，四人就不会走太多冤枉路。
随身携带的干粮和肉干难以满足四人的饮食需要，严屹宽经常脱离队伍，跑到远处去打些野味回来，改善伙食。
他烤肉串的确是一绝，大概是被小时候吵着要吃肉的严以琛锻炼出来了，只要是肉食，都能处理的不腥不膻，用几味调料烤的油香四溢。
这天傍晚，严屹宽打了一只黄羊，正在营地边处理羊肉。方才放出去探信的黑鹰飞回来了，叫了两声，停在麻子吴肩膀上。
“咱们到地方了 。”麻子吴展开地图，指着山后面的一片平原，对几人说，“这就是铁勒部，翻过山，就能看见突厥可汗的牙帐。宫主，别生太大的火，放小心些，这地方不时会有突厥人来巡逻。”
听到这话，严屹宽用切肉的刀柄挠了挠头，决定改做坑焖羊肉，这个烟小。严以琛和叶渡清等不及了，现在就想上到山头上，瞧瞧突厥人的大本营长什么样子。
他们俩没骑马，任由桶和小雪在河边饮水吃草。草甸上还有些干枯的野花，叶渡清走的不快，用指尖轻轻拂过那些淡黄和淡紫色的花瓣。
两人找到一处陡峭山崖，抄近路运轻功上了山顶，站在山端向下方平原望去，还真能看见星星点点的火光。
“看那里，那个最大的牙帐。”叶渡清指着平原中央那个尺寸惊人的圆形建筑，说道。
虽说相隔甚远，但那顶牙帐过于庞大奢华，很难不引起注意。牙帐周围已经燃起一圈火把，火光反射着帐上繁复华美的金属装饰，甚至晃到了远在山端的严、叶二人的眼。
严以琛数着那些帐子的数量，发现不远处还有另一顶富丽的牙帐，规格略小于刚才那顶，但装饰同样精致。“我猜那顶最大的属于突厥可汗，而小一点的这顶属于可汗的妹妹阿史德。”
麻子吴也上来了，给他们递了一支镜筒。两人轮流用镜筒往那边看，觉得此处的驻兵没有想象中多，大概是突厥可汗为了应对关嵬骑，将大部分兵力都分散了出去。
这平原上虽然没有围墙，但各功能位置的划分也还算有序。可汗牙帐周围明显是贵族生活区，外面一圈是平民和驻军，放牧的牧场集中在北边，那里有一道蜿蜒曲折的河流穿过。
“他们在忙什么？看上去是在准备庆典。”叶渡清观察着贵族生活区的人们。
严以琛接过镜筒，看了一会儿，“这正是打仗的时候，他们倒是一点不着急，还有心思娱乐。”
麻子吴敲着脑袋回忆，想起了什么，说道：“明天大概是可汗胞妹阿史德的生辰。可汗铁勒就这么一个妹子，可舍得给她花钱，底下那些东西指定是为阿史德准备的。”
天色暗下去了，但庆典的准备工作仍在继续。有百余人从草场那边走进生活区，作戏子打扮，还有一批人停留在外围，都是长相清秀的年轻男子，不知是表演什么节目的。
“我看你们有机会跟着戏班子混进去，他们明儿个一定会为阿史德做表演。不过要混进去就得抓紧时间，我想想，怎么办好呢……”麻子吴立刻就有了对策，在山坡上走来走去。
严屹宽冷不丁出现在三人身后，“吃饭了，先吃饭，再做事。”
严以琛显然把自己爷爷的此种信条贯彻到底，立刻拉着叶渡清下去吃肉。
麻子吴一边吃一边想，“可惜我这没有人皮面具，要不就能弄晕俩人，把你们换进去。”
“制造点意外不行吗？”严屹宽也是一堆歪脑筋，他指着严以琛，“你去，你穿破烂点，装成傻子混进戏班，只要不被赶出来就行。”
严以琛正吃肉呢，听见这话蹦起来跳脚，“我看上去很像傻子吗？什么馊主意啊？我不被轰出来就有鬼了。”
麻子吴竟然很赞同严屹宽的思路，“小蛋蛋，你别挑，能混进去就成。我刚才仔细瞧了，那戏班子里养了好几个摔跤手，别的戏法你不会，装傻跟他们比力气还能输吗？突厥人最爱看这些摔跤的勾当，谁力气大能摔赢，他们就喜欢谁。”
“麻大爷，你怎么也不靠谱啊？”严以琛相当无力，嘴里的肉都不香了，他的一世英名啊。
叶渡清对他们的主意没什么意见，想着严以琛傻不愣登的样子，只觉得好笑。“我最好能在以琛身边，互相有个照应，要不我也装傻。”
“这路数不适合你。”严屹宽和麻子吴一起摇头。麻子吴想起那些年轻男子，说：“你嘛，裹严实点，混进小白脸中间算了，反正他们无组织无纪律的，多一个少一个也看不太出来。”
“也好，那就这么办。”叶渡清点头同意。
严以琛郁闷地拨弄地上的火坑，“我不管，实在装不下去了就得大闹一场，反正说什么也得把狼皮鼓弄到手。”
第二日上午，牙帐中间的空地被布置成了一块舞台，庆贺草原女主人阿史德生辰的典礼即将开始。突厥贵族都穿上了最华美的服饰，从各部赶来送上祝贺。
平原上毫无遮拦，各种活动同时进行着，异彩纷呈。只见贵族的奴仆们牵着各色好马和上百匹骆驼向北边草场去，戏班子的舞者护着自己的衣裳头饰，小心地从牲畜中穿过。几十个正值壮年的男人坐在马背上热身，待会儿要为尊贵的可汗献上精彩的赛马表演。
不知道是哪个部的贵族送来老虎和花豹做寿礼，那花豹被人牵着，闻到牲畜的味道就不安分起来，咆哮连连，惊了骆驼和马，闹出些乱子。牙帐外的几十口大锅里煮着牛羊肉和酥油茶，香味飘出去老远，惹得外围的平民都直咽口水。
等场上恢复了秩序，那些贵族各自找到位置坐下的时候，中央的大牙帐被人从里面挑开。一个身高九尺、块头大的能一拳打死牛的华服男子走出来，身边围绕着好几个娇美姑娘。那些姑娘肤色各异，看上去既有突厥人，又有波斯人，估计是从各地网罗来的美女。大块头头戴几何纹饰金冠，手中拿着一柄狼头权杖，权杖的狼头上也包着大片金子，在阳光下显得极为夺目，他就是如今东突厥的大可汗铁勒。
铁勒身侧站着一个身材矮小、戴面具的萨满巫师，同样拿一柄权杖，不过他这权杖上是人的头骨，显得阴森奇诡。这人的装束怪，身上罩了一层以碎布条拼接而成的袍子，碎布条上挂了不少羽毛，五颜六色的。他脸上的面具是个鬼面，同样五颜六色，似兽又似人，有两对獠牙，不知指代的是哪位凶神。
铁勒出来后，提着权杖在场地中走了一圈，接受贵族们的朝拜。他嗓音相当厚重，乌里哇啦说了一串场面话，随即扬起权杖，指向阿史德的牙帐。
阿史德的牙帐随即打开，众人最先注意到的就是那顶集齐黄金、珍珠与翡翠的头冠，比铁勒的权杖还要璀璨夺目。阿史德生的不矮，头上顶着这样一个硕大的装饰物，显得更加高耸。她身穿红地马纹锦袍，还披了一整张紫狐裘，身前身后全是奴仆，众星捧月一般将她迎出来。
铁勒哈哈大笑着走过去，与自己的妹妹一起坐到席上，随即宣布庆典开始。
场上很快热闹了起来，各种歌舞表演、骑射比赛轮番上阵。阿史德看这些东西都看腻歪了，端着鹰爪金杯坐在那，脸上挂着不咸不淡的笑。
“好阿妹，这次他们带来了不少男人，等一会儿随你挑选。”铁勒喝掉杯里的马奶酒，对阿史德说道。
这显然提起了阿史德的兴致，不过她很快又把眉梢降了下去。“阿哥，还能有怎么样的好货色？我可是什么都玩过了。”
铁勒是知道阿史德的胃口的，草原上的寻常男子已经入不了她的眼。“这么多不长胡子的男奴，你还没见到就说没有兴趣吗？哈哈，等我铁勒打下中州，就把那些羊羔一样的男人给你，狐狸一样的女子归我，那可真是太美了！”
正说着，摔跤比赛开始了。十几对膀大腰圆、赤裸上身的彪形大汉左右脚交替墩地，膀子不断拍打自己胸口的脂肪，嘴里还发出“呜啦呜啦”的声响。
阿史德最不喜欢这类男人，撇着嘴转过头去，叫身后的两个男宠过来给她按肩捶腿。裁判一声令下之后，摔跤力士们两两一组，开始角逐，很快就比完了两轮，淘汰掉一大部分人。
场上剩下的摔跤者都是好手，他们是冲着头奖的奖品来的，运气好的话，还能得到贵族女子的青睐。正在他们撕扯在一起的时候，一个憨傻的笑声不合时宜的响起。
众突厥贵族循着笑声看去，就见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男子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个不知从哪顺来的大羊腿，边啃边笑。
护卫们赶紧上去，要把这家伙拖走，千万别扰了各位贵族的兴致。但这傻子似乎力大无穷，嘴里叼着羊腿，三两下就甩开七八个人，跑到摔跤圈子里去了。
铁勒看那嘿嘿傻笑的家伙力气不小，倒是来了兴趣，叫护卫别管他。
严以琛边啃羊腿边晃悠，心说这就不管我了？他决定再加一把劲，把羊腿一扔，晃着脑袋去推两个难舍难分的摔跤手。
他这一推是用了些气力的，只听咕咚一声，两个大汉一起倒地，还在地上滚了两圈才止住。摔跤手哪能受这气？爬起来后就气势汹汹地冲将过来，想用那比熊还厚的屁股把严以琛压成肉泥。
严以琛为装的像一点，把刚才拿羊腿的那只手的手指放进嘴里嘬，看都没看旁边。摔跤手地动山摇地冲过来，眼前却没有了傻子的身影。不等他转动眼珠去找，自己的两条腿就离了地，下一秒钟，他整个人都飞了出去，好悬没砸中看表演的贵族。
铁勒和阿史德这回都被吸引了，阿史德呵呵笑了几声，还拍手。铁勒一瞧他阿妹有了兴趣，就站起身对场上的傻子喊道：“傻子，你会摔跤？要是会，你就把场上的所有人都摔趴下，我给你最好的奖赏。”
但严以琛是个傻子啊，怎么可能听得懂他说什么，兀自憨笑着，继续嘬手指。
铁勒见他听不懂，哈哈大笑，又说：“你，能摔倒他们，就把羊都给你吃。”
这回傻子严以琛听懂了，乐的直拍手，转头去看自己的对手。场上的摔跤手见识了他的力气，不敢懈怠，个个摩拳擦掌，对他展开围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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