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这才意识到失言,脸色霎时惨白。
“出去!”身后一声短喝,护士赶紧起身,惊恐地离开。
许宴走过来,小心地将地上的清桅抱起来放到病床上。她身上好几处伤口都裂开了,绷带上全是渗的血迹,看着人心头发颤。
好一会儿,屋内安静的只有换药的声音,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就像刚刚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而流产也不过是清桅的幻听。
清桅冰冷的眼神锁着许宴,但许宴却始终不敢看她,气氛中响起无声的拉扯,和不知如何开口的尴尬。
“宝……没了,是真的?”终究还是清桅先开口,只是话未说哽咽就先溢了出来。
许宴沉默着,仍低头给她缠腿上的绷带。
沉默就是默认。
一瞬间,清桅整个人像被雷劈开,心脏猛得被人攥住,一口气没上来,憋得满脸通红,止不住地咳嗽起来,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样。
许宴慌忙按住她颤抖的肩膀:“清桅!听着!当时你失血过多,能保住性命已是奇迹……”
可清桅仿佛被困在巨大的真空里,所有声音都变得遥远模糊。她剧烈地咳嗽着,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泪水汹涌而出,很快浸湿了衣襟。那无声的悲恸比任何哭喊都令人心碎。
“他会明白的…这是谁都不愿发生的意外。”许宴声音发颤。
这句话却像利刃刺穿了她最后的防线。清桅突然发出幼兽般的哀鸣,整个病床随着她的战栗发出声响。许宴红着眼眶取出镇定剂,小心注入她颤抖的手臂。
药效逐渐扩散,剧烈的抽泣终于化作压抑的哽咽。当清桅昏睡过去时,苍白的脸上仍残留着蜿蜒的泪痕。许宴站在床边凝视良久,最终仰起头眨了眨眼,将眼泪生生逼了回去。
好一会儿,他重重地舒出一口气。然后摒退其他人,俯身开始给她检查伤口,刚包扎好的伤,这一番折腾又都裂开了。
他刚从口袋里掏出帕子准备给清桅擦脸,身后响起沉稳的脚步声:“我来吧。”那声音嘶哑,浸透了疲惫。
许宴手上动作一顿,转身看向来人,想起刚刚清桅痛苦绝望的样子就想把陆璟尧狠狠地臭骂一顿,可四目相对,陆璟尧眼眶深红,很明显他刚刚看到了所有,且心里一样很不好受。
“你先帮她把衣裳换了,刚刚都汗湿了,换好了叫我。”许宴让出位置,简单收拾好器械,转身先出去了。
帮清桅换衣裳这样的事,对陆璟尧而言并不陌生。以前每次缠绵事后,他都会亲自帮她沐浴换衣,每次看着她闭着眼睛,满身绯红迷迷糊糊地躺在自己怀里,有时候实在禁不住逗弄她,她就会撒娇求他不要了,整个人却难耐地更往他怀里钻。
而如今眼前的人,满脸泪痕,脸色惨白,头上绷带渗着血,满身是伤的女子又是谁呢?真的是他的宛宛吗?
他不禁怀疑——陆璟尧,你仔细看看,不过几年光景,你就把人养成这般模样?!
他低着头静静地看着清桅,用前所未有的,无比深沉幽远的目光将清桅网罗进自己世界,心里酸楚得能捏出水来。
许宴进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个深色的橡制热水袋,掀开清桅脚边的被子就要往里塞。被陆璟尧一下拦住。
许宴一愣,扭头看见陆璟尧拿了一块白毛巾将热水袋裹了一圈才塞进清桅的被窝。
许宴一时失笑,调侃道:“你现在做这些她又看不到。”
陆璟尧将被被角掖好,抬眼看了看许宴,似是不解他的话。
“她现在只知道你很生气,气到她重伤这么多天都不曾来看她一眼。”许宴补充。
陆璟尧沉默,并不打算解释。
许宴瞧他那个闷葫芦样,心里又气又无奈,也不再说话,专心给清桅重新包扎伤口。
陆璟尧想帮忙,几次伸手却都被许宴无情地打了回来,他手虚握了握,只好作罢。
东北的冬天本就来得早,北江一带因靠近江水,此时更是寒气刺骨。凌晨气温已跌破零下,许宴来时匆忙,衣衫单薄,此刻手指冻得发僵。他正要给清桅手臂的绷带打结,僵硬的指尖却怎么也系不紧。
一股无名火骤然涌上心头,他松开手长叹一声:“你来!”
陆璟尧虽不知道他突然怎么了,但给清桅系绷带他乐意之至,他几步上前,俯身利落地系好结,又将她的手臂仔细掖回被中。
“早说了该一并告诉她,你偏要瞒着。”许宴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眼下是昏睡过去了,明天醒来还不知会怎样。”
“我从未想过瞒她。”陆璟尧直起身,目光沉静,“只是想等她身子能承受的时候,再慢慢说。”
“但愿她真能承受得住。”许宴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陆璟尧不再多言,拎了把椅子坐到清桅床边。那姿态分明是又要守上一整夜。
“她现在睡着了,暂时不会有事,你不用守着。”许宴说。
“嗯,我知道。”嘴上说着知道,但人已经在椅子上坐好,甚至抬头看了一眼许宴,逐客之意明显。
许宴无奈,讪笑道:“你就熬吧,哪天猝死了我可不会救你!”
“恩,关门轻声些。”陆璟尧提醒。
“……”许宴正准备开门的手顿住了,扭头瞪了一眼陆璟尧,那眼神简直把人鄙视了个遍。
陆璟尧毫不在意,正要再开口,就见许宴突然又走回来了。
“事情都安排好了?”许宴问,满是血丝的眼底都是认真。
“嗯。”陆璟尧沉声道,温柔的视线移向病床上一无所知的女子,“后天的飞机,先去上海养伤,一个月后去法国。”
“这么快?”一个月的时间,清桅还受着重伤,许宴着实有些意外。
“没办法,现在出国的人多,轮船的票不好买,这还是从别人手上买过来的。”
“法国那边有人?”
“大嫂在那边,上个月通信已经说好了,到时候她会在那边接她。”
“……”
寒风吹得窗棱呼呼作响,屋内一阵短暂的沉默,许宴听完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心里却又晃晃悠悠总觉得哪里不对。
临走,按下门把手准备开门的时候终于想起来,他有些忐忑地问道:“你,确定她愿意走?”
陆璟尧“嗯”了一声,声音很轻,却很干脆。
“打算怎么办?”
“……”
陆璟尧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凝视着床榻上的人,仿佛要将这最后的相望刻进骨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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