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盅呈上来，是一碗鱼汤。
裴钰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头，他这个人不喜欢吃鱼，因为觉得鱼很腥。而在漠北的时候，都是有什么吃什么。
漠北的夏季，靠山靠河人们有什么吃什么。尤其夏天秋天，几乎都在吃河鲜。
这本是美味，可他们生活环境恶劣，吃的盐又粗又苦，更不要说用料酒祛除鱼腥味了。而且漠北这块地上，死了太多的人，埋了太多的尸体，长出来的草木茂密旺盛，“腥气”也重。
每次裴钰吃鱼的时候，都觉得那鱼的土腥味要化成一把搅拌勺，将他的胃搅得天翻地覆。
但这种鱼也不是寻常人家都能吃得上的，在漠北这五年，他因为看着徐士儒、徐刃的“眼色”，吃够了这样的鱼，如今对鱼更是深恶痛绝。
若不是裴毅喜欢，他根本不会允许桌子上出现鱼。而徐娇娇还给他送鱼汤。
他深吸了几口气，安抚自己，娇娇是不知道自己不喜欢吃鱼。而且府上的鱼都放了大料，几乎没有腥气儿。
“尝尝吧。”楚慈生看了一眼那汤盅，语气带着点不善，“毕竟是她给你做的呢，你和她共度了五年，想必她很了解你的口味吧。”
送汤来的小绿年纪小，还不懂内宅里的弯弯绕绕，听到楚慈生的话，连忙道：“二少爷，您快尝尝吧！少夫人吩咐奴婢问问您口味如何呢，若是不好，她下次再改进！”
此言一出，屋里伺候的婆子丫鬟脸色都不好了。
他们府上有两个“少夫人”，可她们在楚慈生的面前，只称呼徐娇娇为“芙蓉苑那位”，绝不敢叫她“少夫人”。
而这小丫鬟还是楚慈生亲自挑选送过去的，现在她说出这样的话，可不是在打脸楚慈生吗！
楚慈生脸皮子绷得紧紧的，看着那盅汤的眼神也变得狠厉起来。
裴钰拿起汤盅喝了一口，方一入口，他就将这汤给吐了！
这鱼汤的味道，和他在漠北时吃的一模一样！
腥气扑鼻！
见他一口就吐了鱼汤，小青吓得面色大变，慌乱不已。
“二少爷，您怎么了！”
“这鱼汤怎么回事！”裴钰怒道。
“啊？”小青一脸茫然，“这是少夫人亲手给您做的呀！她说您在漠北的时候，最喜欢吃她做的鱼，尤其是受伤的时候！为了还原味道，少夫人做了好几次呢！”
裴钰的脸都黑了，他都不知道徐娇娇是真的关心他，还是故意恶心他的！
徐娇娇当然是故意恶心他的，怕鱼腥味不够，她还将鱼鳞用纱布包了一起煮汤。就连小青这茶言茶语都是她调教的。
小青想到徐娇娇煲汤的时候，一脸缅怀过去的模样，心里有点替她不值得。
“少夫人做鱼汤的时候，一直和奴婢说您和她在漠北的旧事，奴婢看得出来她心里有您......”
小青的话音未落，“噔”的一声，楚慈生将筷子撂在桌面上，面色难看道：“我吃饱了。”
裴钰原本难看的脸色，在听到小青说徐娇娇心里有他的时候缓和了不少，被楚慈生这么一打断，心里顿时有点不满。
而他更不满的是这鱼汤。
满屋子的人都听到了，这鱼汤是徐娇娇“满满爱意”的作品，若是他不喝，岂不是要叫院子里的人都觉得他没良心？
之前徐娇娇拿着婚书闹得满城皆知他瞒婚骗娶的时候，他在府上的名声就不怎么好，若是自己再做出“忘恩负义”的举动，只怕下人间私下传得更难听。
裴钰面上脸色几变，最终狠了狠心肠，咬牙道：“既是她的心意，我自不能辜负。”
于是一狠心，将鱼汤灌进了胃里。喝完后连忙喝茶漱口，等下人撤了菜，他在屋子里抱着痰盂吐了许久。
不管多久，总觉得那腥气久久不散。
听完小青回来的禀报，徐娇娇神情“悲痛”地摆了摆手。
“罢，我知道他身份尊贵，想来当时也是环境所迫，才和我一起吃那些东西。今非昔比，他也不必再吃那些东西了。活在回忆里的人，只有我自己。”
小青看到徐娇娇神情“悲壮”，心里不免升起了一种抱不平的义气。
她私下和小白说：“小白姐姐，不觉得二少爷挺过分的吗？好歹也是和他一起携手共进的发妻呀！”
小白年纪长她两岁，阅历自然比她丰富。
“那都是夫人争宠的手段罢了，你还真信了？”小白叹息，“我们做奴婢的，最忌讳的就是在背后编排主子，你少说多做。”
小青不明所以，但还是闭了嘴。不过第二天晚上，全府的人都知道了徐娇娇为裴钰做鱼汤，裴钰吃不惯吐了的事情。
裴钰气急，楚慈生的脸面更是挂不住。
“当时屋子里伺候的人，有你的，也有我的。我的人绝不会乱说话。”楚慈生撇清干系。
“我的人也不会乱说话！”
那就只能是来送汤的小青了。
而这个小青还是楚慈生亲自挑选送给徐娇娇的，那还是楚慈生用人不善。
楚慈生面皮一紧，顿时看向自家嬷嬷：“这小贱蹄子送过去之前没调教好吗！”
钱嬷嬷心里犯嘀咕，“这娃年纪小，想来被那位唬住了。奴婢私下里再好好调教调教她！”
傍晚，徐娇娇在屋子里和春生研究新式的绣花针脚，春禾蹑手蹑脚地走进屋子里，关上了门，她难掩面上的欣喜。
“刚刚我看到小青两边脸上都是巴掌印，看来被那边教训得不浅。”
谣言自然是她们传出去的，这一招不仅叫裴钰难堪，还离间了小青。
“娘子真是厉害！”
徐娇娇摆摆手，她和裴钰的过招才刚开始。她会一点点将裴钰拉下来，让他回到他应该在的位置上。
快用饭的时候，未眠居那边来了人，是个小丫鬟，徐娇娇和她还挺熟。
她不仅人来了，手上还提着两只垂死挣扎的鲫鱼。
“娘子，我们家世子想喝鱼汤了，听说您做的鱼汤一绝，叫奴婢过来麻烦您！”
徐娇娇怀疑这是裴显的高级讽刺，但没有证据。
不过上司要喝鱼汤，她这个下属怎么也得炖上。只希望他不要喝了又想喝，没完没了。
毕竟伺候男人的事情，她做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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