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二十年前看见你断手那一刻，便服下芳菲尽殉情了。”
“素宫主最清楚不过，不是吗？”
盼兮望向素凝真，那一双恍若能看穿世间真伪的眸子，将素凝真心底的秘密一目览尽。
这不由令素凝真眼神开始闪躲了起来。
“师父？”高秋旻担忧地唤了一声素凝真。
听见素凝曦为他殉情，桑歧心神发生了剧烈的震荡，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嘴里不断呢喃、辩驳：“不可能，这不可能，风歇亭她还......”
“还砍了你的一只手，让镜花宫弟子围剿你，对吗？”
盼兮接上他未尽的话语。
“对，所以她怎么可能为我殉情，若真殉情，那她.....又是谁的孩子？”
桑歧怒指一旁的高秋旻。
看着对方的眉眼跟素凝曦有九分相似，桑歧再不愿相信，也不得不信她与素凝曦之间是存在血缘关系。
“你说？还是我来说？”盼兮看向不远处白发渐生的素凝真，对方一身修为早在前一日就尽数传给了高秋旻。
此刻的她，在今日多次阻拦桑歧攻击下，早已如灯尽油枯。
或许修士对于自己的死劫都有一种直觉吧。
素凝真苦笑了一下，“你是如何知晓的？是那一日的窥心吗？！”
对方清冷绝尘的脸上，素凝真看不出一丝变化，她便也当做对方是默认了。
“我可以将当年的真相说出，但盼兮姑娘，你既然身负元阴玄女之体，想必多多少少承了姐姐的情，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恳求姑娘保下我徒儿秋旻？”
无论未来暗域是否霸占人界。
还是镜花宫易主。
素凝真只字未提到镜花宫。
在她的心底，自始至终最重要的便是她的姐姐素凝曦，其次才是她姐姐的血脉延续。
镜花宫只是一处拥有保留她与她姐姐记忆的地方。
盼兮依旧不语，只是利用这属于素凝曦的生机之力替素凝真再活得久一点。
素凝真嘴角轻轻扬起，在生机之力注入的一刻，身上二十年的担子仿佛被卸下，从未有过的轻松令她眼眶不由湿润。
“多谢！”
谢她？她可从未许诺过什么。
盼兮在心里默默道。
随着埋藏了二十年秘密的揭晓，知晓部分内情不知全清的长老们面红耳赤。
任是他们自诩正义，怎么也想不到当年的宫主妙华尊者与仙盟盟主高凤栩居然是如此令人作呕！
不知真相的，听着逐一被铺开的真相，纷纷忿忿不平起来。
“前任宫主怎可如此卖徒求荣！”
“最可恶的是，人家都死了，还要被人如此利用。”
但也偶有一两道不一样的声音。
“前宫主与前盟主确实有错，但宫主的姐姐也不应该跟一个灵族混在一起！”
“其实前宫主与前盟主情有可原，若混沌珠真能为人族所用，那就能利用混沌珠的力量将暗域永远困在结界内，也不失一件功德。”
可这些声音下一秒就被一道道如暗影般恐怖的眼神给连吃带咽咽了回去。
滴答！
滴答!
桑歧仅剩的那一只完整的手，此刻紧握成拳，鲜艳的血液从紧攥的拳缝中，滴答滴答地往下落。
眉眼低垂，没有人瞧见他脸上的神情如何。
直到有人提问道：“那混沌珠，该不会是高师姐吧？”
这一问题，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打破了湖面的平静，泛起层层涟漪，一层接着一层。
“闭嘴！”
“闭嘴！”
两道呵止同时响起，分别出自桑岐与素凝真二人口中。
提问者立即抬手捂住自己管不住的嘴巴，惜命般疯狂点头，睁大的眼瞳里满是求饶命的信号。
然而，桑岐深沉的眼中杀意已然生起。
只见他缓慢抬起手，动作傲慢，足以看出他对其他人生命的傲视与漠然。
就在提问者以为自己在今日即将殒命时，一道声音从天而降，恍若天籁。
“不是，混沌珠在我手里，当初混沌珠随高修士一同诞生，便携带着高修士生母的全部生机之力逃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何拥有元阴玄女之体才有的生机？”
盼兮的话将这名镜花宫弟子的命从死亡的边缘拉回。
闻言，真正的混沌珠·暮悬铃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对方。
好不容易逃过一命的镜花宫弟子摸了摸鼻尖，虽然被瞪了一眼，但捡回一条命着实福大命大。
他赶紧挪动脚步，将自己这瘦弱的身板躲在其他师兄弟身后。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盼兮的回答，在场的人都看得出是为了救那名弟子的性命，可看她神情诚恳、持静，再深思一下，似乎这回答没任何问题。
这也解释了为何高秋旻这二十年来修为尚可，但不及拥雪城的谢雪臣；
为何盼兮会使用只有元阴玄女之体才能施展的生机灵力。
“凝曦的尸身在哪？”
眼下桑歧早已没有了报复断手之仇的想法，他只想再看一看素凝曦，将她带回去。
他要陪她，哪怕她已死。
素凝真看了一眼在溪，收到示意的在溪长老带领在场的镜花宫弟子离开了星沉谷。
待在场的只剩下她、高秋旻、桑歧，以及盼兮几人后，方才道：“自你攻打明月山庄那日，我便趁机将姐姐尸身从密室中带出，将她安葬在这里。”
尘封的记忆被再次打开，素凝真朝身后的小路看了一眼，“你往前走，会看见一座竖着无字碑的墓，姐姐就在那儿。”
说完这句话后，素凝真缓缓闭上双目，嘴角噙着释然的笑意，歪倒在高秋旻的肩头上彻底与世长辞。
“师父！”
豆大的泪水从高秋旻眼中夺眶而出。
桑歧淡淡地看了一眼生机尽断的素凝真，他那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丝毫的波动，就像一潭死水，平静而冷漠。
随后，桑歧抬起了他那穿着锦缎鞋子的脚，朝着素凝曦的坟墓方向走去。
他的步伐坚定，这一次再没有任何事情能阻止他带走素凝曦。
刚踏出几步，就被盼兮叫住。
“素凝曦在我这。”
此话一出，桑歧猛然扭过头，怔愣地看了一眼盼兮。
同时，不知道的暮悬铃、谢雪臣二人，不约而同地瞪大双眼：“？？？”
南胥月则慵懒地打理起先前打斗而弄乱的衣衫。
满脸泪光的高秋旻，嗓音嘶哑道：“盼兮，你说我母亲的身体在你那？”
“嗯，在我这。”盼兮颔首，再次回答道。
就在盼兮承认素凝曦的尸身在她那里的一刻，一只魔气萦绕的冰冷铁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她纤细脆弱的脖颈而去。
砰——
锵——
噗——
灵气与魔气相碰迸发出刺眼的光芒，待光芒消去，高秋旻看见了谢雪臣、南胥月与暮悬铃三人挡在盼兮身前。
他们的对面则是暗域之主—桑歧。
而刚刚她隐约中听见的吐血声，似乎是来自......
看着桑歧下颚鲜血喷溅残留的血迹，高秋旻眼皮跳了一下。
她低头看向躺在自己怀里安然逝世的师父，喏喏道：“师父，他们又打了，我该帮谁？”
一边是她生母此生所爱，一边是因她之故来此的朋友。
“咳咳咳...”谢雪臣压制不住喉中的痒意，咳嗽了起来。
南胥月与盼兮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后，谢雪臣便被南胥月搀扶起来，与暮悬铃一同对谢雪臣身体输入灵力，暂且压制他体内的伤势。
盼兮上前几步，看了一眼被反噬而身受重伤的桑歧，目光落在那一只铁手上。
“桑歧，你真的爱素凝曦吗？”
“你什么意思？”桑歧捂着受伤的胸口，隐忍体内不断翻涌起伏的魔气，声音嘶哑道。
“若爱，为何你会相信她会害你？她是如何一个人，你真的不知道吗？风歇亭那一日，她的怪异，你真的就察觉不到吗？”
“我...”桑歧哑然了，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爱素凝曦，就是因为爱，所以无法原谅对方的“背叛”；
也因为爱，他潜意识感知到那一日对方身上的怪异，却也害怕自己误会了对方，自己才是这场情爱中的虚伪者。
可盼兮没有兴致等他回答，“你无需回答我，我也不需要你的答案，我只想问你一句话。”
“什么话？”
“你能为了她，愿意付出什么？”盼兮清冷的眸子直射向他。
片刻后，她缓缓后退了半步，伴随金光一闪，草地上多出了一截粗壮的断臂。
盼兮再次开口问：“若她能活过来，你愿意付出什么？”
桑歧愣愣地看着地上那一节属于自己的断臂，二十年前被素凝真假装素凝曦而砍掉的断臂。
他颤抖着手捡起地上的断臂，手背青筋凸显，声音如鲠在喉，“只要能复活她，我愿意付出一切，我的生命、荣光、乃至灵魂。”
铮——
看着眼前双膝跪在自己面前的桑歧，盼兮面上没有丝毫动容。
“若我说，复活后的她会将自己忘记，会有自己新的人生，包括新的爱人。”
“你还愿意吗？”
最后，听见他说：“我愿意。”
*
星沉谷一事过后，盼兮问南胥月：“胥月，我是不是忘记什么了？”
“有吗？好像没有了。”
南胥月眉眼如水，温柔地将她额角碎发挽到耳后。
被困在盼兮身体内，又无法重回本体，导致虚空海本体也无法睁开眼的三影：“我们是不是被遗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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