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北平郡王府正院的雕花窗棂，洒在铺着青绒毯的地面上，将案几上那盏刚沏好的雨前龙井映得泛起暖光。
华兰坐在绣凳上，双手轻轻搭在小腹上，指尖攥着一方藕荷色绣缠枝莲的帕子，目光紧紧盯着对面端坐的徐子建，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徐子建指尖搭在她的腕脉上，指腹能清晰感受到脉搏的跳动，他眉梢微挑，眼底藏着几分笑意，却故意拉长了语调：“夫人这脉相……倒有些意思。”
“怎么个有意思法？”
华兰立马往前凑了凑，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急切，“是不是……怀上了？”
自嫡子徐承佑出生后，府里的赵盼儿、宋引章几个先后诞下儿女，虽说徐子建从不因性别差别对待，可作为正妃，她总想着再添个孩子，才能更稳地坐住这正院的位置。
徐子建收回手，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指尖带着刚诊脉时残留的微凉，却让华兰心头一暖。他故意逗她：“脉象倒是平稳，就是少了点孕气……不过也无妨，再过几日我多陪夫人歇几晚，总能怀上的。”
“你这冤家！”华兰脸一红，伸手拍了他一下，“再过几日你就要去北疆了，哪还有功夫琢磨这些？再说府里盼儿妹妹刚生了佑琳，引章妹妹也有承志要照顾，你总待在我这儿，她们该多心了。”
嘴上这么说，可她眼底的失落却藏不住，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帕子边缘。
徐子建见她真急了，才笑着握住她的手：“逗你的，脉相滑利，是有了，不过才一个多月，可得仔细养着。”
“真的？”华兰猛地抬头，眼里瞬间亮了起来，刚才的失落一扫而空，她连忙扶着小腹，像是怕惊扰了腹中的孩子，“你刚才怎么不早说，害我白担心半天！”
“看你急得那样，逗逗你才有意思。”徐子建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往后可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操心府里的琐事，账本那些让管事嬷嬷先递到偏院，你只管安心养胎。”
正说着，门外传来丫鬟轻细的脚步声，捧着一个描金漆盒进来：“夫人，盛府那边派人送了帖子，说是二公子家的小公子满月，请您和郡王过去吃酒。”
华兰接过帖子，指尖拂过上面的字迹，脸上露出笑意：“是长柏的儿子，算着日子也该满月了。”
她抬头看向徐子建，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你朝堂上的事忙，北征的准备又紧，若是抽不开身，我带着承佑过去便是。”
“哪能让你们女子独自去？”
徐子建当即摇头，“明日我跟陛下告假，陪你一起去盛府。你如今怀了孕，路上得有人照看着，承佑那孩子也该去见见舅舅家的弟弟。”
他伸手摸了摸华兰的脸颊，“别总想着替我省事，你和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华兰心里一热，靠在他肩上轻轻“嗯”了一声。
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两人身上，满院都是细碎的暖意。
与此同时，郡王府西侧的演武场上，却是另一番热闹景象。
马蹄声哒哒作响，卷起地上的细尘，辛弃疾一身劲装，骑在一匹棕红色的骏马背上，左手控缰，右手拉弓，动作行云流水。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手臂肌肉微微绷紧，弓弦拉成满月，“咻”的一声，箭矢如流星般射出，精准地命中了五十步外的靶心，箭羽还在微微颤动。
“好！辛家哥哥好厉害！”
场边传来清脆的喝彩声，六岁的徐承佑穿着一身宝蓝色的小锦袍，拉着八岁的李寻欢，蹦蹦跳跳地拍手，小脸上满是崇拜，“我现在连最小的弓都拉不开，辛家哥哥居然能射中那么远的靶心！”
李寻欢比徐承佑沉稳些，却也忍不住点头，眼里闪着羡慕的光：“辛大哥的箭术，怕是府里的护卫都比不上了。”
辛弃疾勒住马，翻身跳下，动作利落得不像个十一岁的少年。
他走到靶前，拔出箭矢，回头看向两个弟弟，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淡淡道：“这算什么，若是能去北疆，说不定还能射中真正的敌人。”
“北疆？”徐承佑愣了一下，跑到他身边，仰着小脸问道，“辛家哥哥是想去北疆打仗吗？可父亲说，战场很危险的，咱们都是小孩子，不能去。”
辛弃疾将箭矢别在箭囊里，目光望向北方，眼神里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坚定：“我不是小孩子了。义父说过，东辽有个叫完颜阿骨打的女真小将，今年才十岁出头，就领着军队把辽国皇帝耶律洪基打得抱头鼠窜。他是女真野人都能做到，我堂堂大周汉人，凭什么不如他？”
李寻欢皱了皱眉：“可完颜阿骨打是跟着父亲打仗，你要是去北疆，义父能同意吗？”
他知道辛弃疾是徐子建的义子，这些年在府里受过徐子建的亲手教导，可战场毕竟不是演武场，刀剑无眼，稍有不慎就会丢了性命。
“我会去求义父的。”
辛弃疾语气笃定，伸手拍了拍马鞍，“这次北征，曹叔父要带三万背嵬军去幽州，我想跟着去见识见识，看看那完颜阿骨打到底有多厉害，也想替大周杀几个敌人，让那些女真蛮子知道，咱们汉人少年也不是好欺负的！”
徐承佑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里有些犹豫，却又忍不住生出几分向往：“可是……义父会不会觉得我们太小了？我还想跟辛家哥哥一起去，可我连弓都拉不开……”
“你还小，先在府里好好学本事。”
辛弃疾摸了摸他的头，“等我从北疆回来，教你射箭骑马，等你长大了，咱们再一起上战场，保卫大周的疆土。”
正说着，远处传来脚步声，管家匆匆走来，对着辛弃疾行了一礼：“辛少爷，郡王请您去前院书房，说是有话要跟您说。”
辛弃疾眼睛一亮，心里顿时有了猜测。
莫不是义父知道了他想去北疆的心思？
他连忙对徐承佑和李寻欢说了句“我去去就回”，便跟着管家快步往前院走，脚步轻快，眼底满是期待。
演武场上，徐承佑拉着李寻欢的手，望着辛弃疾的背影，小声道：“你说，父亲会不会同意辛家哥哥去北疆啊？”
李寻欢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想了想道：“辛大哥那么厉害，义父说不定会同意的。要是辛大哥去了北疆，咱们也得好好学本事，不能让他把咱们落下太多。”
徐承佑用力点头，小脸上露出坚定的表情，伸手捡起地上的小木弓，试着拉了拉，虽然还是拉不开，却没像从前那样放弃，反而更用力了些。
他也要像辛家哥哥一样，做个能保卫家国的男子汉。
前院书房里，徐子建正看着北疆的舆图，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向走进来的辛弃疾，笑着招手：“过来，我听说你在演武场练箭，箭术又进步了？”
辛弃疾走到桌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回义父，只是略懂皮毛，比不得府里的护卫。”
“不必过谦。”徐子建指着舆图上的幽州之地，“你想去北疆，是不是？”
辛弃疾心里一紧，没想到义父早就知道了，他连忙点头：“义父，我想跟着您去北疆，见识见识战场，也想会会那完颜阿骨打，看看他到底有多厉害。”
徐子建看着他眼底的壮志，没有立刻拒绝，反而问道：“你知道战场是什么样的吗？不是演武场里射中靶心那么简单，那里有流血，有死亡，说不定哪天就再也回不来了。”
“我知道。”辛弃疾语气坚定，“可男子汉大丈夫，就该保家卫国，就算死在战场上，也是光荣的。”
徐子建看着他小小年纪却有如此志气，心里不禁有些欣慰。
他沉吟片刻，伸手拍了拍辛弃疾的肩膀：“好，我答应带你去北疆。不过你得记住，到了北疆，一切都要听我的命令，不能擅自行动，更不能逞强。我会让护卫教你战场的规矩，你要好好学，别给我，也别给大周丢脸。”
辛弃疾没想到义父这么快就答应了，激动得差点跳起来，连忙躬身行礼：“谢义父！我一定听您的话，好好学本事，绝不给您丢脸！”
徐子建看着他雀跃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这孩子，倒真是块好料子，假以时日，说不定真能成为大周的栋梁之才。
他指了指舆图上的出河店：“那完颜阿骨打就是在这里以少胜多，打败了辽军。这次去北疆，咱们说不定真能跟他遇上，到时候，就看你的本事了。”
辛弃疾凑到舆图前，仔细看着出河店的位置，眼神里满是期待。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见到那个传说中的女真小将，跟他好好较量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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