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1月1日。
八点以前，楚秀云神情忐忑地走进校园。
这个时候对于元旦假期还没有统一规定。京城大学的规定是上午上课下午放假。
看着同系的同学纷纷走进教室，楚秀云眼神略略黯淡了一下，独自走向政教处，接受批评教育。
如果想要不去，她就必须承认错误并向丹尼尔赔礼道歉。
没多久，她走进了政教处办公室。
“楚秀云同学，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愿意向国际友人赔礼道歉了吗？”
戴着厚厚酒瓶底眼镜的政教处主任韩开明死死地看着楚秀云，很有压迫力地说道。
楚秀云心里立即微微一颤。
昨晚上事情发生时，她在怒气支撑下可以做到一直不认错。
但是现在她的脑子可是清醒了。
要不是有心底的倔强和昨晚上丈夫陈国泰的强硬话语支持，她多半不能继续坚持自己的主张。
“韩主任，这件事情事实清楚。是丹尼尔主动肇事。我本人并没有错误。伟大教员早在30年前就向全世界庄严宣布‘华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我不可能重新跪下去。”
楚秀云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气辩驳道。
‘嘶’
政教处的几个工作人员立即倒吸一口凉气，都用不敢相信的眼神看着楚秀云。
楚秀云这话分明是在指斥韩主任还在‘跪着’。
她哪里来的胆子敢这样说话？
“你，你......”
韩主任也瞬间品出了楚秀云话语的弦外之音，一下子被气得浑身哆嗦，手指颤抖地指向楚秀云，话都说不清楚。
作为一个正常人，韩主任当然明白楚秀云是无辜的。
可是为了不引发‘国际纠纷’，为了‘大局’，楚秀云承受一点无关紧要的委屈，又能怎么了？
“楚秀云同学，这件事情是站没站起来的关系吗？看来你一点都没有全局观念！给我坐到那边去好好反省！”
韩主任抖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气来，指着办公室角落里一张凳子桌子大声说道。
楚秀云看了那边一眼，默默地走过去坐下。
“反省好了就开始写检讨。什么时候检讨通过了，也给国际友人道了歉，你就什么时候回去继续上课。”
韩主任将纸和笔拍在楚秀云身前的桌子上，余怒未消地走开了去。
政教处压抑的环境和氛围让楚秀云心里极不舒服。
“不知道国泰昨晚说的话到底能不能实现？如果不能实现，我是不是就只能屈服？”
神情木然地看着眼前纸笔，楚秀云脑子里乱纷纷一片，很是紧张地想道。
政教处里的时间就这样在僵持之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办公室里的工作人员们表面上在认真地做着各自的工作，实际上都在用眼角余光不断观察小绵羊一般的楚秀云动作。
他们就非常惊奇地发现，足足过去了一个多小时，楚秀云都还坐得稳稳的，连手都没有抬一下。
“我看你能顽抗到什么时候？有本事你就一直顽抗到底......”
韩主任心里越来越烦躁，眼神也越来越冰冷。
就在这时，校长办公室的一名工作人员陪着一个官员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韩主任抬眼一看，见这个官员竟然是文教部宣教司的司长齐宇。
“齐司长，欢迎前来检查工作。不知齐司长有何指示？”
韩主任连忙换上热情笑脸，快步迎上去说道。
“谈不上指示。文教部知晓了你们学校昨天晚上的学生舞会上发生了一起意外事件。上级特意安排我来此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齐宇快速扫视了一下办公室，神情很是严肃地说道。
扫视过程中他的目光在位于角落的楚秀云身上多停留了一两秒钟。
没猜错的话，这个女学生就是导致他亲自前来京大政教处的那个直接当事人。
“昨天晚上学生舞会上的事？”
韩主任大吃一惊，本能地转头看了看楚秀云，不敢置信地问道。
学校的顶头上司齐宇这是摆明了为楚秀云而来！
可是这项决定小得不能再小。政教处也丝毫没有打算上报。
上级管理部门怎么就未卜先知了呢？
“不对！不可能是未卜先知......这个处罚决定昨晚就通知了楚秀云。所以齐司长是楚秀云，或者她背后的人连夜活动来的......楚秀云的履历很是普通，怎么会有如此巨大的能量......也不知道齐司长来此是代表他自己，还是代表了文教部更高层领导......”
下一刻，韩主任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同时心里也涌起了更大的疑惑。
“齐司长，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事件的当事人就是这名女学生楚秀云。”
韩主任一边快速思索，一边指向楚秀云。
“原来是她呀......韩主任，把事件调查记录先给我看看。”
齐宇看了楚秀云一眼，对韩主任摊开了手。
韩主任只能无奈地交出调查记录。
“根据调查记录来看，楚秀云同学纯粹是受害者，没有犯任何错误。你们却让她停课反省。韩主任，你们想让楚秀云同学反省什么？是让她反省自己为什么没有完全屈从于那个外教吗？你们政教处就是这样做工作的？你们对得起人民给予你们的信任吗？”
齐宇快速看完记录抬起头，对韩主任语气极为严厉地质问道。
‘啊’
办公室所有工作人员心里立即大惊。
他们都知道齐宇来此是为楚秀云撑腰，却没想到齐宇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连最基本的官场情面都不讲了。
“齐司长，请恕我冒昧。你说的这些话，是代表你自己，还是......”
韩主任强忍憋屈，小声地对齐宇说道。
“老韩，这件事，不仅仅涉及文教部......水很深，你别多问。”
齐宇嘴唇微动，用极小的声音快速说到。
‘嘶’
韩主任立即脸色大变。
不仅仅只涉及文教部，意思就是有比文教部级别更高的力量介入，给文教部施加了巨大压力。
他就说，同为文教系统工作人员，齐宇不可能如此不讲情面。
而且本来就是文教部一个电话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完全用不着堂堂司长亲自赶到这里。
齐宇亲临，是在对楚秀云背后的人摆明文教部对这件事情的重视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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