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宝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用带着口音的英语轻声解释：
“三年前……首尔，车祸。”
他指了指自己的右髋，语气平淡：“钢板还在里面。”
随即微微欠身：“抱歉医生，论坛要开始了。”
伊文斯医生愣了一下，学术热情瞬间被这个合理解释浇灭。
他尴尬地推了推眼镜：“啊……是这样。抱歉耽误您时间。”
李二宝点点头，转身继续向b区侧门走去。
步伐依旧带着那个细微的补偿动作，但此刻在伊文斯医生眼中，已经变成了再普通不过的术后后遗症。
“真是奇怪，为什么能一模一样。”
“这个世界，太奇妙了。”
伊文斯摇了摇头，最后看了眼李二宝消失的方向，才转身离开。
李二宝保持着平稳的步伐转过走廊拐角，确认脱离伊文斯医生的视线后，后背的寒意才猛地窜了上来。
衬衫紧贴在皮肤上，被冷汗浸透的地方一片冰凉。
刚才那十几秒的交锋，比在曼国矿区械斗更凶险。
伊文斯医生那双属于学者的、纯粹好奇的眼睛，差点就撕碎了他所有的伪装。
他几乎能感觉到人脸识别系统冰冷的扫描光正要从他身上掠过。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深吸一口气。
空气带着消毒水的味道，刺得他鼻腔发疼。
就差一点。
如果不是自己脑子快……
他闭上眼，强行将翻涌的心绪压下。
几秒钟后，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里面已经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冷静，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后怕从未发生。
他看了一眼手表，与葵音约定的时间已经非常接近。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嘈杂的脚步声和交谈声从主通道方向传来。
李二宝目光一凝，悄然隐在廊柱的阴影里望去。
只见一行人正被几名论坛工作人员和黑衣安保簇拥着走来。
为首是一位头发花白、穿着考究和服的老者，神色倨傲，周围的人都对他表现出极大的恭敬。
而跟在老者侧后方，手里拎着一个沉重公文包和几个便携式低温保存箱的，
正是穿着一身白色实验服、戴着黑框眼镜的葵音。
她微微低着头，努力跟上队伍的节奏，看起来就像个不起眼的随行学生。
李二宝立刻意识到，葵音的导师，那位和服老者，身份绝对非同一般。
很可能是昙月医药或者黑樱会内部的核心人物，甚至是论坛的重量级嘉宾。
葵音的导师，居然这么厉害？
李二宝微微吃惊。
不过，这比他预想的更好，地位越高，随行人员受到的关注反而可能越少，更方便葵音实施计划。
就在队伍即将经过他藏身的廊柱时，葵音像是无意间抬起头，目光迅速扫过周围，恰好与李二宝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
那一瞬间，李二宝清晰地看到葵音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紧张。
但更多的是决绝。她极快、极轻微地朝他点了点头。
随即又低下头，跟上队伍，朝着b区核心区域走去。
眼神交换，确认无误。
李二宝不再迟疑。
他利用这支显眼队伍吸引注意力的空档，如同幽灵般沿着阴影区域快速移动。
根据葵音之前提供的路线，悄无声息地靠近了b区那间用于临时存放物品的休息室。
休息室门口并无专人看守，但走廊尽头有安保驻守。
李二宝看准时机，在安保转身巡视另一方向的瞬间，闪身进入了休息室。
室内空无一人。
他的目光迅速锁定在第二个储物架下层。
那里，果然躺着一份贴着醒目蓝色标签的试剂样本。
他没有立刻去拿，而是选择了一个靠近门口、既能观察到外面走廊动静，
又不易被直接发现的视觉死角，静静站立，如同潜伏的猎豹。
接下来，就是等待葵音的那通“求助”电话了。
与此同时，在会场核心区域的一间隔音极佳的会议室内。
化名野藤孝司的赵明德，正与一位身穿墨色和服、须发皆白的老者对坐而谈。
老者正是葵音的导师，宫川弘一，昙月医药首席科学顾问。
也是黑樱会在生物医药领域的旗帜性人物，不怒自威。
葵音则安静地跪坐在导师侧后方稍远的位置，低眉顺目，仿佛只是一个负责记录和服务的影子。
两人的交谈起初颇为官方，围绕着论坛议题、行业前景展开，气氛看似融洽。
然而，在侍者重新斟满茶水退下后，赵明德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谨慎：
“宫川大师，关于我们上次提及的，‘生命序列定向诱导’的进一步探索……我这边，最近有了一些新的构想。”
宫川弘一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看向赵明德。
没有接话，只是示意他继续。
赵明德身体微微前倾，用词极其隐晦。
但在场之人都能听懂他指的是某种涉及基因层面、甚至更禁忌的人体实验：
“我认为，我们或许可以尝试……绕过现有的伦理壁垒，在一个更‘封闭’……
更‘可控’的环境里，直接观察‘序列’在完整生命体内的表达与演进。”
“这比任何体外模型或灵长类替代品，都能提供更直接、更宝贵的数据。”
宫川弘一沉默了片刻，将茶杯轻轻放回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缓缓开口，声音苍老而沉稳：“野藤君，你所指的这个方向，正是老夫这些年来，一直试图攻克的核心难题。”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极其凝重，“但是，你应该清楚，这是《国际生物伦理公约》明确禁止的红线。”
“一旦……我是说一旦走漏风声，即便试验取得突破性成功，其成果也永远无法暴露在阳光下，更会面临……”
“国际法庭的审判。”
“我们，以及我们身后的一切，都将万劫不复。”
听到这话，赵明德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笑容让他嘴角的疤痕显得更加狰狞。
他同样压低了声音，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笃定：
“大师多虑了。关于‘实验体’的来源……我自有稳定且绝对隐秘的渠道，至于保密……”
他目光扫过安静跪坐的葵音，最终回到宫川脸上，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可以用性命担保，整个过程，绝不会有任何‘外人’知道。”
“所有痕迹，都会被完美地抹去。”
“我们得到的，将是独一无二、推动人类进化的……‘纯净’数据。”
宫川弘一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光芒，他久久地凝视着赵明德。
似乎在权衡着这巨大风险背后可能带来的、足以颠覆现有医学格局的惊人收益。
跪坐在后面的葵音，虽然低着头，但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却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她听不懂所有细节，但“国际公约禁止”、“审判”、“绝不会有外人知道”这些词，
像冰锥一样刺进她的心里，让她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这场看似平静的交谈，其内容却黑暗得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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