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不多，王二毛没再吭声，飞快地将那些个装备一一穿上。
衣裤肩套之类，倒也合身，他平日里虽用不着这些，但青山弟子从小就习惯了在身上的每一处都能夹带物件，只要能收拾利索，也不妨碍做出任何动作。而那双大头皮鞋却着实是有点特殊了。乍一看，至少比他自己的鞋大上两个尺码，套进去再试试，居然还挺合适！起来走两步，又有些说不出的别扭，总觉得前后掌都软乎乎的，非要吃到力的话，就得刻意保持平衡。
他实在是不太想换。
“朋友，这双鞋子有啥讲究？”
顾善长倒是有问必答。
“少爷，这是一双匿踪鞋子，没别的用场，就是用来混淆视听的。”
混淆视听？
王二毛有点懂了。
“现在的情报部门都有专门的培训，像现场勘察、踪迹辨别这类，属于常规手段。所以阿拉在行动时，能留下行踪轨迹的鞋印手印等等，都要事先做点假。像今朝的这种情况，又是风又是雨，脚下免不了有些雨水泥沙，万一有点啥个事体，事后勘察首先取证的就是鞋印子。如果还是正常的皮鞋，人家从鞋印上就能推断出当事人的体重身高，那侬的人物肖像就能描出一半来了。”
懂了！
王二毛没的还价，乖乖把鞋穿上，不料顾善长居然还在往下说着。
“另外，这双鞋子在胶垫里夹了点药，狗闻了会受到点刺激，方便阿拉在撤退的辰光摆脱追踪。当然，这种设计也是有利有弊，如果要去的地方本身就有狗在那里，那就要避开一点，否则事体还没办，先把人家的狗弄惊了，那就完结……”
这家伙居然还是个话痨？刚才怎么没发现？
王二毛很想打他，但人家总是好心，实在没理由。
顾善长还在叨叨，就听楼下的铁门“吱呀”一声，之前派出去放火的那几个回来了，紧接着楼梯那里腾腾几声轻响，一个黑衣男子推门进了房间。
王二毛见只他一个进来，不禁一愣。
顾善长也是一愣，忙问：“谭小姐呢？事体办好了？”
那人一头的汗，身上湿哒哒，也来不及回顾善长的话，直接对王二毛说道：“孙少爷，谭姐让我们回来通知你，上方花园里有幢小洋房莫名其妙着了火，她必须要过去看看。如果没什么事，那她看完就会回来，如果有事，让你带人出去的时候，留意一下上方花园那边。”
上方花园？
王二毛心头不由地一紧，忙问：“哪一栋？是菊老的那栋吗？”
那人赶忙摇了摇头，“不是，是…… 是有日本军车停着的那栋。”
日本人自家的地盘还能着火？王二毛无法理解。
不会是他们自己放的吧？
这房子里还有周艺晴，刚才在上音宿舍的时候自己曾指给谭秋萍看过，估计她也是为了确定周艺晴的生死而必须要赶过去看看的吧。
现在顾不得这些了，外头应该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他再次紧了紧身上的装备，从上到下也就鞋子那里还需要再适应一下，其他都没了问题，这便准备要走。顾善长看他像是没有要带上自己的意思，忙问道：“少爷，侬是打算就这样自家一个出去呀？”
王二毛独来独往惯了，听了不禁也是一怔。
“侬讲呢？”
顾善长摇着脑袋大大的不认同。
“少爷，这种事体不是江湖游历，听过看过是做不得数的。在侬的这个位置，那就必须要能随时随刻落棋应子，否则没人会把侬当回事体。”
“我本来就是一个小小的王二毛呀，没人当回事体，不是正好？”
“可侬现在不是啊！……”
顾善长也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老板，这话该不该说，能不能说，敢不敢说透，一时倒是拿捏不准了。
王二毛的反应极快，马上就意识到了，不禁又是一怔，“听侬的意思，今朝这种局面，阿拉极有可能是要跟日本人宣誓武力的？”
顾善长没想过要这么说，但这句话倒是一针见血，落点奇准，他又再想了想，重重地点了点头。
“青帮洪门，自然是向着阿拉中国人的，但中间隔着汪精卫，他们要顾虑到的方方面面肯定比阿拉要多。日本人不是戆大，敢这样大张旗鼓地冲进租界里来，所凭仗的也不仅仅是他们自家的部队，我相信，在青帮洪门的这条线上，他们肯定已经有了对策，至于公董局这边，就更加不能指望这帮子黄毛能有啥个硬气了。”
“所以…… 如果是老太爷在这里，他会哪能做呢？”
王二毛不耐烦听他的分析，那都没用，直接问。
“他？…… 我跟在他身边的辰光不多，但就他的性格来讲，极有可能会是硬碰硬！”
硬碰硬？
王二毛从没想过这些，现在就算时间再紧，也不得不停下来问清楚了。
“哪能叫作硬碰硬？”
顾善长嘿嘿一笑，“少爷，侬这么聪明，这还需要问吗？硬碰硬，最简单了。法租界里还轮不到日本人来耀武扬威，没青帮，没军警，侬日本人也不要想从租界里轻轻松松带走一个。这就是武力宣誓！”
“所以…… 我王二毛现在能做到侬讲的这些？”
王二毛听他牛皮吹得这么大，倒是有点吃不透了。看这间屋子里，满打满算也就十来个，就算把预留在外的暗桩都给算上，能超过三十人去？凭着这点人手，就敢来吹这种牛皮？
没想到顾善长根本就没犹豫，点头道：“能！少爷，只要侬想，宪兵司令部里派出来的这十几辆运兵车，我十分钟内就能叫他们炸飞上天。包括他们的虹口总部，要整体端掉可能有点困难，但如果只是弄得他们鸡飞狗跳，那就是分分钟的事体。”
真的假的？
顾善长没必要来跟他吹什么牛皮，他们既然都已经是自己的手下了，拉出来溜溜那就是一句话的事。
只是这暗影十三卫，究竟是个什么路数啊！
这种战力，比那些个正规军都不遑多让了，这还是江湖手段吗？
他忍不住又再问了一遍，“老太爷把你们派到我这里来，真的是要全部都来听我指挥？”
“孙少爷！”
顾善长这时忽的往后退了两步，“咕咚”一声便跪了下来，紧接着，屋里所有的人，包括那两个一直坐着的报务员，都纷纷找地方跟着跪好，把个王二毛顿时看呆了。
“孙少爷！暗影成军一十五年，未有守护过半寸国土，未有护佑过自家的国民！我等既为私属，更是国家的军人，蛰伏至今，常自惭愧。今朝，老太爷允予暗影跟随新主，重上抗日救亡的第一线，这是我等的福气，也是我等的考验！孙少爷，刚刚讲到的硬碰硬，我有我个人的私欲在内，可能也是整个暗影的私欲，请侬体谅！只是这一战，我真心希望侬能够带领阿拉打出点民族的骨气来。法租界里，哪怕没一寸是阿拉中国人的土地，但能埋骨于此，就不算塌了阿拉中国军人的招势。”
终于懂了！
王二毛的脑门上见了点汗。
孤岛！孤军！最后的骨气！
他的心里百味杂陈。
“放心！不塌招势，也不用轻言性命，有用之身要办大事。你们都起来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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