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天明在结束他的谈话时，说出了一个直接叩问灵魂的问题，究竟是谁不希望余备归案？
谁都清楚，余备一旦归案。他骗贷的真相便会大白于天下。
余备一日不归案，骗贷案就是一个谜。涉案人都可以将所有的责任推在余备身上。包括曹春，他完全可以说自己是被余备欺骗了，成了他骗贷的工具等等。
肖科当然不知道，深挖余备骗贷案，就是陆天明在一步一步勒紧套在他脖子上的绳子。
“陆县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肖科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按你的说法，好像我们当中有人与余备是同伙一样的。”
陆天明似笑非笑道：“肖副县长，你这话可不对。我从来没有怀疑我们的同志当中，有人充当了余备骗贷案的工具。我更相信在座的每一位同志，都是立场坚定，原则性强的好同志。”
“余备是个生意人。像他这类人，总幻想着拉我们的同志下水。”陆天明一本正经地说道：“事实上，我们领导干部当中，确实有一些同志经受不住诱惑，被人用糖衣炮弹打倒。但是，我相信我们山南的领导干部，都是能经受得了诱惑的。”
肖科便低下头去，再不出声。
他已经隐隐约约感受到了，陆天明正在向他逼来。
汪浩压着县公安局的请示不批，很大原因就在他身上。
本来，肖科是汪浩来山南的第一个劲敌。在肖科看来，他落选山南县长，很大原因都在汪浩身上。
他一直坚定地认为，没有汪浩在背后帮陆天明，陆天明哪会是他的对手？
县长落选，让肖科心怀怨恨。他成了汪浩施政上的第一个反对者。
汪浩提出在山南修建红色纪念广场的议题时，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就是肖科。
尽管汪浩在山南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但在遇到肖科的反对后，他还真陷入了举步维艰的境地。
毕竟，空降下来的汪浩，在山南是没有任何干部与群众的基础的。
肖科则不同。肖科在山南深耕那么多年，上上下下都是他的人。就算他阻止不了汪浩的施政，却也能把汪浩的施政目标拖得有气无力。
直到汪浩将红色纪念广场的任务交给肖科去负责，他们之间的矛盾似乎得到了缓解。
肖科很精明，他知道只要汪浩压着他不放，他就很难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让他感受最深的一件事，就是市委颜书记有意将他调往市里去负责文明卫生城市评比工作，他最终未能如愿，原因就在汪浩身上。
汪浩不让他离开山南县，市委颜书记也没办法。
不是颜书记调不动他，而是颜书记不愿意得罪汪浩。
他很快便调整了思路。他知道只要成了汪浩深信的人，他才会有机会。
因此，在红色纪念广场的项目上，肖科确实做到了不遗余力。
肖科的表现，逐渐得到了汪浩的认可。慢慢转变成了信任。
县公安局请示要求赴京抓捕余备时，肖科恰好就在汪浩的办公室里汇报工作。
他提醒汪浩，这个请示不能批。
汪浩起初还没明白他的意思。肖科便解释给他听。余备骗贷案，已经成了既定的事实。就算把人抓捕归案了，也是一根鸡肋。
他分析，余备骗走的贷款，不会因为他被抓而吐出来了。
余备吐不出钱来，反而会成为累赘。更无法向社会交代。
余备只要不归案，县里就还有托辞。群众即便有想法，也因为嫌疑人未归案而不能将怨气撒在任何人身上。
时间一长，骗贷案的影响便慢慢变淡了。最终成为一桩悬案，悬而不决。
这样的结果，对上对下都有一个好交代。
肖科暗示汪浩，紧抓余备案，对他汪浩而言，有百害而无一利。
因为，不能把余备骗走的钱追回来，群众没有拿到他们的钱，汪浩做得再多再好，也不会得到群众的谅解。
不如拖下去。他相信汪浩很快就要被提拔，与其被缠脱不开身，不如在他离开后，交给下一任的领导去处理。
汪浩还真被肖科说动了心。
肖科之所以敢这么说，是他已经感受到了，汪浩与陆天明之间的关系，出现了裂缝。
换作别人，肯定感受不出来。但肖科是谁？他察言观色的的本事，一般人还真比不上他。
“某些人，想捞政绩。”肖科进一步引导汪浩说道：“听说，某些人就是希望借着这些事，收买民心。”
虽然他没指名道姓，但汪浩又何尝不知道他指的是谁。
县公安局请示就这样被强行压了下来。
请示被压，县公安局的石头却不顾请示未批，私自带人赶赴燕京去抓人。这让汪浩彻底愤怒了起来。
在得知是得到了陆天明的许可，他怒火愈发燃烧了。
在他看来，陆天明这是在挑战他的权威了！
汪浩是最容不得有人来挑战他的权威的。他临时召集在家常委，开紧急会议，就是要让陆天明知道，山南的话事人不是他陆天明。
在陆天明刚说完话后，汪浩突然出声道：“陆县长，你说我们的干部队伍中，有同志被糖衣炮弹打倒了，你能不能具体到一个人？”
陆天明道：“汪书记，这还真不好说。有没有被糖衣炮弹打倒，关键在于个人。我的意思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现在我提议，对县公安局未经批示，擅自行动的一事，加以表决。”汪浩扫一眼陆天明道：“请在座的各位常委认真对待表决。”
“同意县公安局擅自行动行为的，请举手。”汪浩面无表情说道：“各位不要有顾忌。”
话音刚落，陆天明率先举手。
秦长青犹豫片刻，跟着举了手。
“两票。”汪浩道：“反对的请举手。”
肖科第一个举了手。
汪浩跟着举手。
在他们两人之后，再没人举手了。
汪浩面色铁青提醒道：“我今天就要看看，我们的集体领导，民主决策究竟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话说到这种地步，还是没有人跟着举手。
表决的结果，就形成了两票对两票。
虽然看似票数相当，但汪浩手里还持有“一票否决”的特权票。
局面似乎要僵持下来了。
纪委书记于正生连忙打圆场道：“我看啊，这事也不需要表决了。我建议你们政法委立即通知进京的同志，停止行动，立即回县。”
秦长青道：“可能来不及了。我刚才接到消息，抓捕小组已经接触到了余备。”
汪浩呼地起身，甩手离开了会议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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