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宸是很像冉冉阿姨，他们都是很好的人。”苏佳嘉在后面接下院长的话。
程宸羽没有问下去，他怕知道却也期待知道。他沉下眼帘，不安和紧张都消失殆尽。最后不得不承认，他没有问下去的时候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
“孩子…你们想去院里看看吗？”
林戬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发言间隙，回道“好啊好啊，我们窝在车里一路是该走一走看一看了？”随后又看向苏佳嘉。
程宸羽也迈开了步子，搀着院长奶奶说道“刚进来的时候听见有大人说要去上课了？”
院长拉着程宸羽的手臂回道“这个点他们该上第一节课了…不过我们这里偏僻也只有一两个老教师来上课。”
苏佳嘉自动跟着又问道“他们都上什么课啊？”
“虽然年纪不同，但基本都是一些算数或者识文断字，之后够年纪了再送去县上的小学读书。”
程宸羽立刻明白了，是因为学前教育是自费，所以这里的孩子都是在福利院学习的。那么院长所说的老教师……
等四个人站立在二楼教室门口，就知道了所谓的一两个老教师也不过是上了年纪退休的老师。
其中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却不宜多问。
“当初阿冉来当老师，是我万万没有想过的。”老院长缓缓说道。
三个人同时望过来听老院长讲述已经是很久远的往昔故事。
“阿冉当时是和她的丈夫一起来我们县上的，那个男人同样善良又朴实，他是一名警察，当时不过是来我们这里临时派遣，所以阿冉来我们这里志愿当老师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
哪怕她当时说也不知道能待多久，我也知道她并不属于这里，但我依旧感激她。因为她愿意将自己所拥有的爱意带给这里所有的孩子…”
“您还记得她的丈夫叫什么吗……”苏佳嘉替程宸羽问道。
老院长浑浊的眼睛倏然亮了一亮，答道“记得啊…他当时来这里查案帮了我们大忙了，他叫陈西…嗯……没错，是陈西宇。东西的西，宇宙的宇……”
程宸羽的眼睛好像突然无法聚焦，他的记忆一下子被这个回答带到了很久之前。
小时候自己开始学习怎么写字，那时候的柯冉还没有病到需要卧床休养，程宸羽就会拿着自己写的歪七扭八的名字拿给母亲看，还会骄傲地用着自己的奶音撒娇道“妈妈，我会写自己的名字了！”
柯冉往往这个时候都会露出笑容，然后指尖轻轻点在程宸羽的眉心夸赞道“宸宸很厉害，妈妈觉得写得很好啊！”
程宸羽那会儿却有些不高兴，他指了指自己名字的最后一个字说道“妈妈，我不喜欢这个羽，同学们说羽毛像是女孩子喜欢的！”
柯冉也不会生气，反而循循善诱解释起来“不会啊……羽毛虽然是白色的，但是它却是很多自由自在飞在天空的鸟类都会有的一部分。
它代表着自由，还有飞翔。宸宸不喜欢吗？”
程宸羽想了想，用自己今天刚学到的词语比较起来“可是我们今天学习的一个词语我就觉得比羽毛的羽好。”
“……什么？”
“宇宙的宇！那个听起来超酷！”
……
想起了小时候无意间提起的事，程宸羽也会觉得恍惚，他还记得母亲因为他说的这个话，好多天都没有离开过卧室，他以为是自己惹到了母亲生气，最后却被爸爸说那只是母亲身体不好需要静养。
现在想想，不过是因为‘宇宙的宇’让无心之人说出勾起了有心之人的心酸苦楚。
“奶奶，他们在这里待了多久啊？”
程宸羽紧紧盯住老院长的脸庞，甚至可以细数那上面密密麻麻的肌肤纹理和时光匆匆年老的佐证。
老院长叹了一口气，有些落寞和无奈“不到半年，好像是陈西宇马上要调回市区的时候，就出了意外。”
“意外？”
“是啊，意外车祸。”
二楼的走廊除了四人之外再无旁人，所以此时此刻才会突然静谧下来，谁也不想做第一个打破这个问题的人。
直到程宸羽开口说道“车祸是在朗县这里发生的？”
“不是。是……是他去市区递交申请时出的意外。”
苏佳嘉吞咽了一口唾沫带过干涩的喉咙，有些艰难地又问道“车祸直接就……”
“是的，当场就没了……，甚至…甚至连救护车都没来得及救上。”
程宸羽低垂着头颅，苏佳嘉早就站在了他的身边，一只手也默默放在程宸羽的肩头，时刻做足了安慰的准备。
不为什么……只是听闻故事走向悲剧，每个人心里也都不会好受。更何况，这件事有关于程宸羽的母亲。
“那冉冉阿姨的身体也是因为这个变故才不好的吗？”
院长一愣后摇摇头不确定地说“这我也不清楚，不过那一阵子所有的事情都是阿冉去做，她也不过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却要一边承受突然的人命，一边要处理所有后续的问题。他们两个人在这里本来就没什么朋友，就连我们走得近的人也帮不上什么……”
市区那些突然降临的灾祸也是后来柯冉抱回一个骨灰盒并向院长告别时大家才知道的，那时候多少人都以为柯冉两头跑只是为了协助陈西宇在市区的新工作，却也没有怀疑过为什么陈西宇不见人而柯冉焦头烂额往市区奔赴。
他们都对两个太过优秀的年轻人过于放心了。
才会在这中间错过太多……
这天…程宸羽并没有让院长带着自己去看一看柯冉和陈西宇住过的公寓，也没有让院长带自己去陈西宇工作过的警察局。
这天…就连怎么回市区的程宸羽也大致不记得了，因为他的脑袋昏昏沉沉的，总觉得会在下一秒陷入沉睡，却又在下一瞬间想起他是要回酒店等着下班回来的程晚星一起吃饭的。
这天…苏佳嘉不觉得这件牵扯很多涉及很广的往事真的就这样随着当初的人离开而彻底落下帷幕，她总觉得程宸羽作为探究者过于沉寂少言了，她也不认同她母亲苏瑾松下一口气的态度，因为苏佳嘉总是在程宸羽低垂眼帘的时候看到了对方微微缩紧的拳头。那不会是代表结束和漠然的算了……
三人回到酒店的时候其实才不到下午三点，但是谁也没有提过如何解决饥饿的问题，哪怕他们除了早饭在车里解决之后就再没有进食过。
直到来到了电梯口，程宸羽才挥挥手打发起两人“你们去吃饭吧，我叫了酒店服务在房间里吃。”
苏佳嘉有些犹豫，反倒是旁边的林戬应了一声“好，那宸羽哥我们就先去吃饭了，你有什么要带的就打电话！”随后又拉了一把苏佳嘉的胳膊。
苏佳嘉最后只是着急地看了一眼程宸羽，留下一句格外寻常却也足够温暖的话“我们都在你身边，而且替你办事。”
不为复杂的上一辈驱使，不为利益所蒙蔽，我们站在你身边，只是站在你身边。
程宸羽听过后也在电梯门关上的最后一刻抬起了头，眼睛虽然没什么神采但还是弯着轻笑道“知道了，有需要不会忘记你的。”
电梯关了有一会儿，苏佳嘉才反应过来厉声问道“你干嘛不让我跟着宸宸？”
“这种事还是自己一个人待着更好。”
罕见地苏佳嘉沉默了，她虽然无比想要反驳自己的弟弟，却也在这一刻明白他说的没有错。
很多时候…人是需要空间的。
很多时候……人也是需要独自解决一些问题的。
……
程晚星回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大半了，他打开门本以为里面不会有人，却发现房间是插着房卡的，那么……百分百就是一人一个房卡的程宸羽已经回来了。
程晚星有些意外，然后打量起客厅的环境黑漆漆一片，所以这才导致他以为是没有人回来的原因，也是这么一打量他才发现卧室里是有一缕微弱的亮光的。
哪怕微弱，但依旧泛着区分黑暗的光晕。
推开卧室门，程晚星看到躺在床边身上还是今早出门装扮的程宸羽，他依旧是乖巧地脱了鞋子平平整整躺在最边边的程宸羽。
程晚星自然而然软下来的眉眼还带着一路奔波的疲惫，却也在此刻形成浑然天成的磁场包裹着紧皱眉头的程宸羽。
就那样神奇地，浅浅睡下的程宸羽突然好像摆脱了缠绕在身的痛苦，程晚星坐的床沿一点点凹陷下去，然后一点重量的被角轻轻盖在了程宸羽的身上。
这一点的重量也恰到好处地温暖了满身朝露的程宸羽。
这一场噩梦也终于被按下了终止键。
由程晚星，亲自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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