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关守备府邸,空旷得有些异常。
戚福独自踱步于厅堂之间,指尖拂过光洁的案几、一尘不染的架柜、甚至角落的兵器架也擦拭得锃亮。
走了三趟,眉头却越蹙越紧。
太干净了……
并非寻常的整洁,而是像被人用篦子细细篦过,抹去了所有可能残留的痕迹——更像是无人在此生活过的模样。
这种刻意为之的“干净”,反而透着欲盖弥彰的不真切感,平静水面下涌动的暗流。
高威走得仓促,却走得如此“有条理”?戚福心中疑窦丛生。
“报——!”亲兵快步走入,打破了沉寂,“少爷,关外有人求见,自称……东境故人。”
戚福脚步一顿,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故人?”声音带着慵懒,“既是故人,何须藏头露尾卖关子?打发了吧。”
说罢便要转身继续查看。
亲兵似早有预料,忙补充道:“禀少爷,来人……来人让属下带句话,说是‘东境小王有少爷想听的消息,有关福寨’。”
“福寨”二字,瞬间刺入戚福的耳膜!
霍然转身,原本慵懒戏谑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仿佛能穿透亲兵的身体,直刺关外那个未露面的“故人”!
脸上调笑之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沉的冰冷与探究。
盯着亲兵,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哦?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敢替他传这等话?”
亲兵浑身一凛,慌忙单膝跪地:“属下不敢!那人未给分毫,只言此消息关乎重大,少爷必欲知悉!”
戚福的目光在亲兵脸上停留片刻,确认其不似作伪,才微微颔首,迫人的气势稍稍收敛:“带进来。”
很快,风尘仆仆、身着东境劲装、眼神精悍的汉子被引入厅中。
步履沉稳,目光快速扫过厅内环境,最终落在主位的戚福身上,眼神中带着审视与敬畏。
行至厅中,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音洪亮而清晰:“小人彭万蛟,奉东境丹木小王之命,特来拜见戚少爷!有口信相告!”
戚福端坐主位,目光平静地落在彭万蛟身上:“讲。”
彭万蛟不敢怠慢,将丹木交代的言语清晰复述:“小王言:栾卓与大头已于东境重逢,旧部团聚,安好无恙。东境目下,几王并起争锋,乱局已成。小王心系东境黎庶,欲拥立仁厚傻王,然力有不逮。感念戚少爷志在千里,特遣麾下‘黑虎营’两千精锐甲士,由朱三重统领,护送栾卓、大头及福寨旧部共三百二十七人,前来投效少爷!此乃小王联结之诚意,亦是助少爷臂膀之力!不日即可抵达!”
戚福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当听到“栾卓与大头重逢”、“旧部团聚”、“安好无恙”时,搭在扶手上的指节微动。
听到丹木竟直接送来了两千精锐和全部旧部时,深邃的眼眸中终于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光芒,随即,嘴角缓缓向上勾起,带着温度、却又意味深长的笑容。
“好,好一个丹木小王。”
戚福站起身,步伐沉稳地走到彭万蛟面前,亲手将他扶起,动作带着一种上位者难得的亲和,“有劳彭壮士远道传讯。丹木小王厚意,戚某铭记于心。”
彭万蛟受宠若惊,连称不敢。
戚福看着他:“小王可还有其他交代?”
彭万蛟摇头:“小王只命小人传此口信。详情细节,待栾卓抵达,自会向少爷禀明。”
戚福颔首,不再多问,转头对亲兵道:“取一囊好酒来,给彭壮士路上驱寒解乏。”
亲兵很快取来一个鼓胀的皮质酒囊。
戚福接过,亲手递给彭万蛟:“此酒赠你,代我谢过丹木小王援手之情。路途辛苦,壮士慢行。”
彭万蛟双手接过沉甸甸的酒囊,感受着囊中液体的分量和戚福话语中的分量,郑重抱拳:“谢少爷赐酒!小人定将少爷心意带回!告辞!”
说罢,再行一礼,转身大步离去,背影消失在府门之外。
厅内恢复寂静。
戚福走回主位,没有立刻坐下。
负手而立,目光穿透窗棂,望向东方,深邃的眼眸中,笑意已然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复杂难明的光芒——旧部重聚的欣慰?
获得强援的盘算?
对丹木野心的警惕?
亦或是对即将到来的重逢与西境乱局交织的新的谋算?
沉寂的守备府中,唯有他指节在椅背上轻轻敲击的笃笃声。
府内短暂的沉寂被喧嚷打破,人未至,声先闻。
八目的大嗓门带着罕见的兴奋嚷嚷着“少爷”,率先跨入厅堂,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笑容。
紧随其后的卢绾,嘴角也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两人身后,跟着身形精悍、肌肉虬结的汉子,年纪不过二十七八,步履沉稳,眼神锐利中带着戒备。
八目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戚福面前,咧嘴笑道:“少爷!人带来了!就这小子,可把俺好一顿遛!”
侧身让开,指着那汉子,“就是他,关丈!那个在破校场摆擂,滑不溜秋的家伙!”
戚福的目光落在关丈身上。
出乎意料,此人并非想象中的虬髯莽汉,反而面皮白净,身形虽壮却不显臃肿,布满老茧的拳头和沉稳的下盘,乍看之下倒有几分文弱书生的清秀。
若非八目言之凿凿,真难相信他能让悍勇的八目吃瘪。
关丈迎着戚福审视的目光,并未畏缩,只是微一躬身,声音低沉:“见过大爷。”
戚福随意地摆摆手:“叫少爷即可。”
八目在一旁迫不及待地补充道:“少爷,这小子可不简单!他爹原是这郑关的守将,性子耿直,得罪了德都那王八蛋,被压成了副将!后来接任姓高的混蛋,跟他爹不对付,积怨已久……”
八目说到这,语气带上几分狠厉,“最后那姓高的找了个由头,一刀就把老关给砍了!还把关丈和他老娘,一直囚禁在关内最偏僻的破角屋里!要不是姓高的这次跑得快,关丈这小子摆擂,就是想找个由头,看能不能引来姓高的旧部或者探子,寻机报仇雪恨!”
戚福听罢,眼神微动,看向关丈:“哦?摆擂,是为寻仇?”
关丈抬起头,眼中压抑的怒火与刻骨的恨意不再掩饰,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是!关丈身为人子,父仇不共戴天!奈何势单力薄,只能行此险招,引蛇出洞!”
戚福点了点头,神色平静。
手指随意地指了指身旁看好戏模样的八目,对关丈道:“有这份志气,是条汉子。可愿入我麾下效力?便在他手下做事。你的仇,日后自有分晓之时。”
这话一出,关丈那白净的脸上瞬间掠过屈辱与抗拒。
目光扫过旁边昂首挺胸、一脸“你以后就是我小弟”表情的八目,嘴角微微下撇。
在擂台之上,他可是凭真本事让这个莽夫吃足了苦头!如今竟要屈居其下?这口气,他咽不下!
“少爷厚意,关丈心领。”
关丈的声音硬邦邦的,带着浓浓的傲气,“但关丈虽不才,却也不愿在……手下败将之下听令行事。”
刻意在“手下败将”四字上加重了语气,目光挑衅地瞥了八目一眼。
八目脸色瞬间涨红,刚想发作,却被戚福一个平静的眼神制止。
戚福脸上的笑意淡了。
没有斥责,也没有挽留,只是缓缓站起身,踱到关丈面前一步之遥。
个子比关丈略高,深邃的目光带着压力,自上而下地俯视着对方。
“有傲骨,是好事。”
戚福的声音不高,字字清晰,“在这乱世,骨头不硬,活不长。”
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带着刺骨的冷意:“但若只有傲气,不知进退,不识时务……”
顿了顿,目光直刺关丈眼底,“那便回家去,守着你的傲气,替你爹守着枯骨去吧。至于报仇?呵……”
意义不明的轻笑,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与怜悯。
戚福不再看关丈瞬间苍白的脸,也懒得再理会他眼中翻腾的屈辱、愤怒与惊愕,径直转身,留下冷漠决绝的背影,独自向后堂走去。
厅堂内,一片死寂。
八目看着关丈如遭重击、摇摇欲坠的模样,原本的恼火也消了大半,反而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感慨——少爷这轻飘飘几句话,可比挨顿揍难受多了!
咂咂嘴,想说什么又觉不合适。
卢绾则饶有兴致地看着关丈脸上复杂至极的表情变化,在看一出精彩的戏剧。
慢悠悠地开口,打破了沉默:“关丈兄弟,少爷常说一句话:仇要报,人要活,路要选。傲气填不饱肚子,更砍不了仇人的头。那姓高的能跑一次,未必不能跑第二次。单凭你一人,在这西境乱局里,想抓住他?难如登天。”
走近一步,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蛊惑:“跟着少爷,未必风光,但机会……一定比你单打独斗,大得多。想想你娘,想想你爹的血仇。面子……值几个钱?”
关丈死死攥紧拳头,身体微微颤抖。
戚福那句“守骨”在他脑海中回荡,卢绾的话则像冰冷的钥匙,撬动了他心中名为“傲气”的沉重枷锁。
看着戚福消失的方向,又看看卢绾和表情复杂的八目,胸膛剧烈起伏着,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激烈的天人交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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