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彧见唐阁主是诚心发问，没有异想天开，而是直接说出了利用报纸发展据点的危害，对她报以赞赏的目光。
为何要让萧乙子伺机切换商绅与侍卫的身份，最终要把买卖缟布，落实到是朝廷派人前去，而非私人，更不易查出来路，并且暗杀项雁的计划，一定要让滇南国的大贵族把锅背死。
就是为了防止“白衣渡江”的事情，损害大周普通商人和百姓的利益，让他们在其他国家，没有立足之地。
两国开战，不对普通的商民动刀，是大家墨守成规的做法。
只有强盗，才会不讲规矩。
而人无信则不立，国家也同样如此，阴谋诡计可以使，但明着坏规矩的事做了，哪怕大家惧怕你当时的淫威，有朝一日等到衰败的周期到来，必会遭到墙倒众人推！
“确实不可以借着卖报纸，把大周的密探安插过去，但是，唐阁主你可以换一个思路，锥子自内而出，志同者无国界。”
“锥子自内而出，志同者无国界？”
唐阁主在心里重复他的这句重点好几遍，忽然福至心灵。
她悟了！
“先生你的意思是，让我们招揽本地人来当我们的眼线？”
“什么眼线，这是志同者，梁国底层百姓，基本从生下来就决定了他们要让皇室和贵族奴役一辈子，根本没有希望翻身，而当他们看到报纸上一些关于大周的故事，心生向往，并且对大周的国政认同的有志之士，我觉得，他们未来一定是大周人。”
此言一出，唐阁主感觉自己的眼界立即打开了，看到了无限的可能性。
争取到几十个几百个眼线算什么？
一旦被查出来，不仅之前的投入付诸东流，还会牵连到发放报纸的手下。
但以报纸为媒介，纠集起想要推翻梁国皇室贵族的黎民百姓，从中选择一些志同道合的头领，在必要的时候让他们配合大周方面行动，神不知鬼不觉不说，如此大规模的平民数量，等到纠集起来之时，就算是梁国当权者想要处置。
也只会引起民变！
“先生，我觉得这些志同者，等到缟布计划成功那一日，必定能够成为推翻梁国皇权的先锋者！”
“不要你觉得，必须他们觉得才行。”
程彧这句话不多，但信息量很丰富。
唐婉儿秀眉微拧，她右手握成拳，抵在下巴上思考了良久。
程彧看了眼还不见亮的天色，也没有打扰她。
直到一刻钟后，她终于想通了其中的关键。
“先生，我知道该如何发挥他们最大的用处，并且让他们永远效忠于大周了。”
“他们不是效忠于大周，而是效忠于大周现有的政令。”
程彧在这里，不得不延伸了一句，以防唐婉儿在某些方面，区别对待梁国百姓。
“假如有朝一日，大周腐败到皇室与官员，只认眼前赚多少钱，不顾大多数百姓存活，颠覆了如今的朝纲，那么，他们就会变成新朝的子民，天下久合必分，久分必合是大势所趋，流水的王朝，铁打的百姓则是千古不变的真理，不是百姓需要国家，而是国家需要百姓。”
不是百姓需要国家，而是国家需要百姓。
这句话让唐婉儿内心震动不已。
作为一个出身权贵世家，祖上一直当官的唐氏子弟，她没有经历过朝代更迭，但唐家先后曾历经了三朝，一直位于朝中重要的位置。
她知道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
如今听到程彧的这番话，再结合她想利用报纸传播，来拉拢梁国百姓入伙的事，沉默了良久，她还是没能忍住，问。
“程先生，倘若陛下不是一个明君，你还会为大周效力吗？”
“不会。”
程彧根本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纯粹是因为这个问题有个固定的答案。
见唐婉儿显然对这个假设的结果，有些想法，他笑着反问。
“唐家会因此，在大周被梁国破城之日，与大周共存亡吗？”
啊，这。
唐婉儿知道她一定会与陛下共生死，但她知道，唐家整个家族，光是族谱上活着的嫡系就有数百人，自然不会跟着大周共存亡。
“凤凰栖梧桐，能人遇明主，我还在这里，说明陛下是难得一遇的明主，所以你的假设现在不成立，假如有一天，陛下达成所愿以后，她就改变了做事的方法，昏庸无能了，像我这样的毒士，她也绝对容不下。”
“……”
唐婉儿觉得这个话题不能再延伸下去了。
因为她根本无法想象，大周失去程彧，会变成怎样的烂摊子！
正好她早朝过后，要与陛下去核对，如何南下，配合实施暗杀项雁的计划，到时候必须给陛下提个醒。
不光要拴住程彧这个人和能力，还得拴住他的心，让他从身到心，和大周捆绑在一起才行！
“唐阁主还有疑惑吗？”
“好像没有了。”
“你有我也作答不了了，该上早朝了。”
程彧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又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原本还想着，上完早朝，赶紧去工部溜一趟，看看报纸的进度，现在不必去了。
去未央宫摸完鱼，直接回家补个回笼觉。
明天必须请假，好好补一补他这段时间总是运作的脑子。
临出府门之前，他不忘记叮咛管家。
“让厨房去菜市场买些脑花，中午我煮锅子吃。”
“好咧大人。”
来到宫门前。
昨晚在接风宴上喝大的文武百官们，近半数全部顶着黑眼圈，还有下人不时地送来一盅热汤，暖胃解酒还能垫肚子。
程彧眼巴巴地看着，灵机一动，找萧甲申要了一捧瓜子。
当早朝议到安静处时，站在后排的官员们，隐隐约约的好像听到了有老鼠在嗑木头的声响。
“未央宫的建材应该全部涂抹了防虫防蚊防鼠的药物，哪里来的老鼠？”
“真要是找到一只老鼠的话，当年建盖未央宫的匠师后人，就没有后咯。”
大家正议论纷纷。
殿外卷起一股秋风，夹杂着落叶和瓜子皮，吹了不少人一脸。
大家错愕的看向今日早朝没有抱柱而睡，而是背对着陛下嗑瓜子的程彧，眼皮狠狠地一跳。
明日要是程彧胆敢再嗑瓜子，他们就联合起来，请程彧去玉阶前面，当着陛下的面嗑！
于是。
第二日。
大家意料之内又颇为意外的发现，程彧竟然没有来！
“程御史怎么没来？”
“说是请病假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请病假？他就不怕陛下多心吗？”
坐在玉阶上的萧九龄，听着底下的议论，她没有多心，只觉得这些人多嘴。
昨日。
她刚与婉儿安排好南下的所有事宜。
程府便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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