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能不能自己决定这件事,巴克利目前并不关心。
他关心的是,如果因为他在这里做出了决定,答应了李明远的要求,回去之后赞普会不会甘愿送出卡莱。
作为老牌吐蕃贵族之一,他比那些新贵了解更多赞普自己的家事。
因他而成间者的卡莱,背后是吐蕃赞普远房亲戚,吐蕃开国之前,这一位的祖上就是贵族,后期松赞干布建立吐蕃,将家族中晚辈嫁给卡莱的爷爷。
卡莱的爷爷与松赞干布的晚辈生下了卡莱的父亲,卡莱的父亲又和另一家老牌贵族结亲,生下了卡莱。
可以说,卡莱拥有老牌贵族、吐蕃王族的血脉,地位尊贵无比。
前次在大唐行间者之事,虽然是他授意,但他本意是好的,希望卡莱能够建立新功,顺带让卡莱回到吐蕃就不来大唐了。
而他自己和剩余的使者,则可以效仿前唐时期的鸿胪寺卿唐俭,死之前大喊一句“巴克利辈,何足惜哉”。
可现在弄巧成拙。
他要是答应了李明远,回头甭管器弩悉收不收拾他,卡莱背后的两个老牌贵族家族也会收拾他。
而他自己背后的家族,为了吐蕃的大势着想,也绝不可能死保着他。
“真是头疼啊。”
他捂着脑袋,心情不太好。
发觉他情绪出现变化,李明远当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吐蕃内部贵族之间的纷争,李存希早就给他送来了准确的情报。
当然了,如果不是得到了准确的情报,那个间者卡莱是绝对不会被李存希送回去的。
卡莱只要回国,其中能用来搞事情的点,就会很多很多,就比如面前的这个吐蕃老牌贵族巴克利。
“使者,我大唐皇帝陛下仁德,已经释放出诚意,难道你使者大人,就不能为两国盟好,做出一些贡献么?”
李明远咄咄逼人,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坐立不安的巴克利,似是在逼迫巴克利做出决定。
思忖再三,巴克利幽幽的长叹一声。
“只怕,这个决定,我做不了主。”
“还请李寺卿向贵国的皇帝陛下进言,就说外臣无法做主,只能请一使者即刻返回吐蕃,向我吐蕃赞普提出此事,而后由赞普做出决定。”
李明远闻言,一声不吭,端起茶碗,开始小口小口的喝茶。
不答应没关系,他有的是时间跟巴克利耗。
多耗一个两个时辰,王孝杰的大军就能多行进一段路程,就能更早的对吐蕃发起进攻。
眼巴巴的看了看李明远,巴克利没法了,转向了低头不语的武延诚。
好一会儿,武延诚这才抬起头来,冲着巴克利举起了五根手指头。
一想到自己抵达大唐,兜里的飞钱凭信还没有揣好,就要全给武延诚送出去,立马心痛的露出悲伤表情。
“干大事者不拘小节,区区五十万两银子,送了!”
咬紧牙关,巴克利点了头。
武延诚立马站起身来,朗声道:
“李寺卿好不讲理!”
“吐蕃使者远道而来,奉赞普之命签订盟约,此事陛下之前已然应允,为何现在李寺卿才提出这等要求?”
“两国盟好,本是为了两国百姓安居乐业,不再遭受战乱之苦,也是为了互利互惠、互通有无!在这个关键时刻,李寺卿如此行事,莫非是要坏了两国盟好一事?”
“若是李寺卿一意孤行,本官断然不会应允!”
“李寺卿不愿意向陛下开这个口,那本官就只好越俎代庖了!”
李明远本是谦谦君子,此刻心中早就翻起了白眼。
他这个鸿胪寺卿必须要做个死心眼的大臣,要面对的则是装作贪财的武延诚。
他觉得两人身份大可以缓一缓,怎料武承嗣一开始定计就是要让他做这个拦路的。
暗戳戳的鄙夷了一下武承嗣,李明远猛然起身,一拂袖,把一杯好茶打翻在地。
“你放肆!”
武延诚梗着脖子,道:
“李寺卿,休要胡搅蛮缠,为两国盟好,我武延诚纵使上刀山下火海,也绝不后退半步!”
巴克利心中狂喜,暗道:
“快,打起来,打起来!”
李明远瞪着武延诚,火冒三丈:
“你当真认为,你亲大伯回到朝堂上,就能让本官对你容忍一二么?”
“本官告诉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孩子,若是想在本官手底下踏踏实实的干,你就得明白尊卑!”
今日之事,本官定然启奏圣上,定你这小儿之罪!”
武延诚自是浑然不惧,好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
“李寺卿尽管告去吧,本官之意是为了两国盟好,焉能怕你颠倒黑白?”
“就是告到陛下的丹墀之下,本官也绝不惧怕,无非是和你辩驳一番罢了!”
李明远索性不和武延诚说话了,直接拂袖离开。
不多时,会客厅内只剩下武延诚和一众吐蕃使者,巴克利起身到外面观望一番,确认李明远等人都走了,这才来到怒气冲冲的武延诚身侧。
武延诚火气很大,睁着眼睛,眼皮都在颤动。
“武寺丞,李寺卿未免有些太不近人情了,外臣的提议本就是为两国解决问题,李寺卿非但不愿,反而还跟武寺丞你吵架。”
“依外臣看来,两国盟好是好事,卡莱虽然行间者之事并逃跑,但外臣并不能替赞普决定他的生死。若为了区区一人,而使得两国无法缔结盟约,实在可惜啊!”
“还请武寺丞跟贵国的尚书令说一说其中的利害关系吧,外臣这里,还有飞钱凭信送上……”
巴克利从怀里取出整整十枚飞钱凭信,硬是塞进了武延诚的怀里。
武延诚早就看清了飞钱凭信的数量和金额,顿时笑的合不拢嘴。
“想必,使者大人在吐蕃也是位高权重,不然,也不可能掏出这般多的银子。”
“一枚就是五万两白银,整整十枚,这可是足足五十万两白银,当真不心疼么?”
巴克利嘿嘿一笑,露出了你懂我懂的表情。
“银子只是工具,如果是为了盟好而送出此物,那就是值得的。”
“五十万两白银换一位朋友,我觉得很值。”
“而我这个吐蕃人,也非常希望,能结交你这样的青年才俊。”
“我也希望,你也能把我当朋友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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