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到龙头拐杖叩地的闷哼声，之后，方氏慢慢便走了进来。
檀色绸褂压着鸦青暗纹马面裙，襟前挂着的那串佛珠稳稳当当。
梳得油亮的墨发里只依稀见到几根白发，圆髻压着点翠眉勒。
一双吊梢眼在进来后，只在李淮英一家四口身上淡淡扫了一圈。
一进来，方氏手中拐杖轻轻叩了叩地，淡声开口：“家有不孝子，逆天告母，让白大人和诸位看笑话了。是老身从小没有管教好孩子，还请白大人海涵。”
白洪贤竟是被方氏身上的这股威严气势压了压，一时怔愣住。
李双晚开口：“白大人，此处是京兆府衙门审案的公堂，不是谁家府邸，还请白大人审案为先。”
方氏斜斜朝李双晚看过来：“老身与白大人说话，有你一个晚辈开口的份吗！”
“呵，老夫人，拉家常之前，不如先把案子审了？盛京城的百姓们都看着呢。你要摆威风，不如先洗脱了身上的罪名？”
白洪贤被架在风口上，也是无奈，命人将清风院里挖到的东西呈上来。
“方老夫人，你可认得此物？”
方氏还没定罪，白洪贤也只能先称一句“老夫人”。
方氏冷冷一笑：“白大人见谅，老身年纪大了，眼睛也糊了，黑呼呼的一团，不知是何物。”
“既然如此，那就请洛大夫帮忙识识，这里面这些东西是什么？”
杨洛上前，细细看了看，道：“回白大人，这里面的东西，有落回，马钱子，藏红花等几味药，皆有毒。”
“冯夫人刚产子，一个月还未彻底恢复好。喝了这些东西，先是昏迷，后是吐血，不出五天，必死。”
方氏一看到杨洛，眼中全是恨意，恨不得上前撕了她，就是这人，给了李双琰那个小贱人一瓶什么药，害苦了她。
那几天她生不如死，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
“老夫人，你还记得我是谁吗？”徐氏颤巍巍站起身，走到方氏面前。
方氏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你一个老婆子，老身如何认得？”
想起过往种种，徐氏脸上的泪止不住滚落：“是啊，你是大将军夫人，高高在上，哪里还记得曾发落过我们这些卑贱的下人。”
“只因我们几人说了两句先夫人身体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人就没了，你就让蔡嬷嬷把我们打了半死，随意发卖。那些年，我们生不如死，老夫人却早已贵人多忘事。”
方氏这才认真打量起眼前的人，脸上原本还维持着的那种端庄沉稳渐渐开始皲裂：“你，你是……”
“徐梅，我是徐梅啊。老夫人，你最喜欢吃我做的梅花糕，怎么就忘了？这四十多年，我可没有一刻忘了你。”
徐氏抖着双腿，又朝方氏迈近了一步：“你锦衣玉食，看上去可真年轻啊。这么些年，国公爷和国公夫人把你当亲娘一样孝敬着，你却毒杀了他的生母。”
“老夫人，您良心安吗？！”
方氏脸色一变：“我不认识你！你这个疯婆子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
“进国公府后，夫人就把我们四人安排来伺候你，老夫人，数年的主仆情份，这么快就忘了？”
“我徐梅可没有一刻敢忘了你，也不知老夫人午夜梦回之时，有没有看到夫人来找你？有没有梦到我那三个姐妹来找你索命啊！”
“你毒死了她，老将军一走，你就迫不及待就对夫人下手，五天，只有五天，一个好好的人，就这么没了。是你，是你和蔡嬷嬷二人杀了她，我亲眼看到了一切！”
方氏吓得手上的龙头拐杖几欲脱手出去。
李双晚转向白洪贤：“白大人，如今人证物证俱全，还请白大人替我那枉死的祖母主持公道！”
方氏脸上的表情早已说明了一切。
她认出徐梅来了！
必是已经想起那年如何毒杀祖母的了。
白洪贤惊堂木重重一拍：“方氏，如今人证物证俱全，你可认罪！”
方氏缓缓转过身，看向白洪贤，手中的龙头拐杖往地上重重一磕，一双吊梢眼便露出几分阴毒。
“老身有陛下亲赐的龙头拐杖，上可打朝廷命官。白洪贤，你一个二品的京兆府尹，安敢动我！”
上前要拿下方氏的一众衙役一对上那根拐杖，生生止步。
几人往后又退了退，看向白洪贤。
公堂外百姓一片哗然。
“这还有天理吗？”
“对啊，就因为她有龙头拐杖，杀人就不用偿命了吗！”
“太可恶了，可恶！”
更有人朝公堂内大喊：“国公爷，敲登闻鼓吧，我们陪您一道！”
“对，敲登闻鼓！”
白洪贤脸实在是黑透了，镇国公来他的京兆府衙门击鼓鸣冤，如今又叫他去敲什么登闻鼓。
岂不是在告诉世人，他这个京兆府尹就是个摆设，连个妇人都对付不了吗！
当即惊堂木重重一拍，大喝道：“王子犯法，且与庶民同罪。方氏，你无诰命在身，一根龙头拐杖，本官虽奈何不了你，但天理昭昭，你害人性命，安能全身而退！”
只要告到皇上和太子面前，方氏难逃一死。
李淮英却不为所动，他知道这根龙头拐杖就是方氏的保命符。
但此保命符，他必须当着满盛京城人的面，亲手将它夺了！
对白洪贤道：“白大人，方氏其罪一，已明。我李淮义还有其罪二，其罪三要告！”
李氏族长见方氏虽然狂妄，但她站在那里，身子已经在发颤，定是知道自己这条命保不住了。
喝道：“李淮英！方氏杀你生母，已犯下杀头的大罪，白大人必会向皇上和太子言明，自有律法严惩。其余诸等小事，不必在公堂上了赘述，还不带着你的妻儿回府！”
什么其二罪，三罪，也不嫌丢人。
李双晚虽知自己是晚辈，但族长三番五次阻挠父亲要将方氏与人通奸的罪名隐藏，实在也是忍不了。
恕道：“老族长，方氏欺君罔上，与奸夫私会却诓骗世人说她与我祖父情深，装病博美名，更是骗得皇上下旨亲赐龙头拐杖，怎么能是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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