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我过得很规律。
一日三餐，有人准时送到门口，吃完再收走。
除了不能离开这个房间，这里的待遇比五星级酒店还好。
但我心里清楚，这里不是酒店，是牢笼，一个用安逸粉饰过的牢笼。
这期间，再也没人来过。
没有审讯，没有恐吓，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这种寂停，比任何酷刑都更让人心焦。
直到第四天下午，门锁终于再次转动。
我睁开眼，以为是郭秉春来了。
可走进来的人，却让我浑身一僵。
一个年轻人，穿着一身笔挺的九局制服，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股子精明劲儿，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
而在他身后，跟着一个人。
是阿茜。
她也换上了一套九局的制服，头发利落地扎在脑后，神情淡漠，仿佛根本不认识我。
我心里猛地一沉。
这是什么情况？
“你好，我叫周乾，九局调查员。”
年轻人拉开我对面的椅子坐下，开门见山：“有些例行问题，需要跟你核实一下。”
阿茜则像个助手一样，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一个记录本。
我没有作声，只是点了点头。
“你的口供我们看过了，写得很详细。”
周乾把我的那份罪状拍在桌上。
“你说，你和你师父是被张全生胁迫，参与了这次的行动。”
“是。”
我答得很干脆。
“很好。”
周乾身体微微前倾：“那我想问问，邛海下的沼气区，你们是怎么提前知道的？还有那把能抵挡水下爆燃冲击的分水伞，这可不是普通盗墓贼会有的装备。”
他的问题很尖锐，直指要害。
这些细节，在郭秉春给我的剧本里，都被模糊处理了。
我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张局长想让我们下去捞东西，总得给点保命的家伙吧？”
我装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沼气区的事，也是他告诉我们的，说是那里危险，让我们绕着走。谁知道他的人在后面追，我们慌不择路才闯了进去。至于那把伞，也是他给的，说是以防万一。”
我把所有事情都往死人身上推。
反正张全生现在百口莫辩，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周乾似乎并不满意我的回答，他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据我们调查，你师父李牧之，一年前就在邛海周边活动频繁。这似乎和你口供里临时被胁迫的说法，有些出入。”
我心头一跳。
这事儿把头提过，没想到九局竟然查到了。
看来郭秉春也不是万能的，底下还是有周乾这种不那么好糊弄的人。
我正想着怎么圆过去，一直没说话的阿茜忽然开了口。
“周队，关于这点，张全生的行动记录里有补充。”
她的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他一年前就盯上了李牧之的团伙，一直在暗中监控，想找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这次的邛海行动，是他布了很久的局，目的就是引蛇出洞。”
阿茜这番话，听起来像是在帮周乾补充证据，可实际上，却把我的谎给圆上了。
她不动声色地将把头一年前的布局，解释成了张全生的“引蛇出洞”之计。
这一下，逻辑就完全通了。
周乾抬眼看了看阿茜，没再继续追问这个问题。
他换了个话题：“最后一个问题。溶洞里那些清代火药罐，是怎么爆炸的？”
“我不知道。”
我摇了摇头，一脸茫然：“我们跳进暗河后，就听到后面响了一声。可能是张局长他们不小心，碰到了什么机关吧。”
“机关？呵呵！”
周乾冷笑了一下：“据我们的爆破专家分析，那更像是一场精心计算过的、利用石英砂和潮湿火药进行摩擦的延时引爆。这种手法，可不是不小心能做出来的。”
他的眼神像刀子一样，想要把我剖开。
我明白，这才是他今天来的真正目的。
其他的都是铺垫，这才是他怀疑的核心。
我额头开始冒汗，这件事，我确实没法解释。
把头那句“你师父当年教你望陵断穴，却没教你量水算砂”的声音还在我耳边回响。
那句话，就是说给张全生听的，也是说给九局听的。
就在我快要扛不住的时候，阿茜又一次开口了。
“周队，关于爆炸，幸存的队员有新的口供。”
她翻开手里的记录本，念道：“张全生在被激怒后，曾用手里的枪托，疯狂砸向岩壁。很有可能，就是这个举动，引发了岩石中石英砂的剧烈摩擦，从而点燃了那些不稳定的老旧火药。”
她说完，合上本子，补充了一句。
“人性的贪婪和愤怒，有时候就是最不稳定的引爆装置。”
周乾沉默了。
他盯着我看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要当场拆穿我们所有的谎言。
最终，他站了起来。
“好了，我的问题问完了。”
他朝我伸出手：“欢迎你，成为我们九局的污点证人。希望以后，我们有合作的机会。”
我愣了一下，也伸出手和他握了握。
他的手很冷，很有力。
周乾带着人走了。
阿茜跟在最后，在与我擦身而过的时候，她的脚步顿了顿，用一种极其奇怪的眼神看了看我。
从她的眼神中我看到了陌生，阿茜好像不记得我了。
难道是把头他们出了意外？
……
种种念头在我脑中炸响！
下一刻，我整个人止不住的颤抖，下意识的准备去拉住阿茜问个清楚。
就在我抬手之际，在阿茜的耳后看到了一颗黑痣。
这颗痣很明显，在她转身后我就看见了。
跟阿茜认识这么多年，可以说我们是知根知底的。
她耳后根本没有这么一颗痣。
我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指尖离她的衣角不过几寸，却像是隔着万丈深渊。
她没有回头，脚步也未停顿，跟着周乾就那么走了出去。
“砰。”
房门关上，门锁转动的声音清晰得刺耳。
我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软软地靠在墙上，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
假的。
这个“阿茜”是假的。
她身上有几颗痣我闭着眼睛都能摸出来。她耳后，绝对没有那么一颗黑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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