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父亲——”
范阳，大将军府。
烛火摇曳，一道身影在病榻旁摇晃，带着哭腔的声音，让此间气氛显得格外沉闷。
空气中弥散的药味，混杂淡淡的臭味，似无声的在诉说着什么。
“父亲！”
似是看到了什么，带有哭声的声音提高不少。
袁买趴在病榻上，用力抓着袁绍的手臂。
袁绍努力睁开眼，可浑浊的视线，让他看不清眼前激动的儿子。
颧骨高高凸起，映衬得他整个人更加消瘦。
袁绍用尽力气，才微微动了动干裂的嘴唇，“水~”
只是这声音太微弱了。
“父亲，您说什么？”
袁买向前探身，泪在眼角打转。
“水，水……”
袁绍的声音断断续续，吐出的每个字，似将他的力气都耗尽了。
全身各处都有胀疼之感，这叫袁绍的脸色很难看。
“来人啊！！”
袁买终是听清了，难掩激动的朝房外喊叫，“快拿水来！！”
不多时，数道人影冲进房内。
“明公！！”
“大将军！！”
而在他们喊叫之际，几名侍女面露紧张的跑进来，这乱糟糟的场面，让袁绍心烦意乱起来，眉头皱的更紧了。
袁绍想撑着坐起，以缓解身上的疼痛。
可不管他怎样努力，手却是一点力气都没有。
在烦躁之余，他的心底涌出一股恐惧。
“父亲，水来了！！”
从侍女手中夺过漆器的袁买，小心翼翼地用勺子盛些水，随即递到了袁绍唇边，“您慢点喝。”
袁绍微微张开嘴，水顺着勺子流入口中。
水入口的瞬间，让喉咙松快不少。
站在床边的几名将校，一个个难掩兴奋，这次袁绍昏迷了十几日，这可是叫不少人吓坏了。
在过去，不止冀州局势乱了，并州更是也乱了。
如此境遇下，难免让人忧心忡忡。
曹操这次发动的攻势太迅猛了，袁氏到底要何去何从，这是最让人担忧的。
而在几人这般下，却不知在外有道人影晃动，随即就消失不见了。
“买儿，某昏睡了多久？”
似是喝了水的缘故，让袁绍有了些精神。
袁绍努力伸出手，想抚摸他疼爱的幼子面庞。
袁买见状，忙将漆器放下，随即抓住袁绍枯瘦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袁绍感受到一股热意。
直到此刻，袁绍才察觉到他的手，特别的凉！
“父亲，您昏睡了旬日还多。”
袁买红着眼，带着哭意对袁绍道。
自家父亲如此，对袁买而言，这跟天塌了是没区别的。
“旬日还多…”
袁绍喃喃重复，眼中浮现出一抹恍惚。
“前线如何了？”
紧接着，袁绍的声音响起，这一问，让袁买抬起头，看向身后那几位将校，他们是袁氏的家将，是自家父亲最信任的人。
“……”
可让袁买奇怪的，这几位将校，一个个面露迟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有一人回答自家父亲。
“怎么都不说话啊！！”
袁买见状，紧抓着袁绍的手，看向几人道：“父亲问前线如何了！！”
气氛跟着凝重起来。
“明公！！”
就在几人迟疑之际，堂外响起洪亮之声，听到这声音，几人的表情有所变。
可他们却不知，躺在病榻上的袁绍，对他们的反应皆看在眼里。
“明公，您终于醒了！”
腰佩汉剑的审配，难掩激动的走上前，立时朝病榻上的袁绍，作揖拜道：“真真是天佑袁氏啊！”
“扶某起来。”
袁绍虚弱的声音响起。
听到这话的袁买，立时就站起身来，可他那瘦小的身板，却难撑起父亲的病躯，其他人见状忙上前搀扶。
折腾下来，袁绍忍受着眩晕，背倚着软垫。
可身上的臭味，让他眉头紧皱起来。
“郭图，辛评他们呢？”
但此时的袁绍，也顾不得这些了。
“……”
审配听到此言，反倒有些迟疑。
“说话啊！！”
见审配如此，袁绍压不住心头怒意，瞪眼看向审配。
“明公，他们跑了！！”
审配心下一横，故作痛心疾首的说道。
“跑了？！”
袁绍心下大惊，“他们竟然跑了？！这怎么可能！！”
袁绍有不好的想法，但却没想到会是这样。
只是在审配身后的几人，脸上却露出复杂之色。
“还有明公！”
审配显得有些犹豫，“长公子领军跑去邯郸了，使那黑山贼觉得机会来了，故趁势杀进了并州！”
袁绍双眸怒张，手哆嗦起来。
呼吸跟着急促而凌乱，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巨石。
“高使君，本已联合匈奴南单于，马腾，韩遂等，对来犯并州的曹军，还有关中都进行反制。”
审配眼眶微红，情绪激动道：“可就因为那刘玄德常在长公子耳边劝说，故而使…使长公子……”
“啊！！！”
袁绍脸色很难看，紧握双拳重捶床榻，愤怒的咆哮起来，“这逆子啊！！”
“父亲！”
见袁绍如此，袁买哭喊着。
“显奕呢？”
听到袁买所喊，袁绍忍受着阵阵眩晕，努力撑着床榻，探身瞪向审配，“怎么不见他？某不是传令，命他统幽州兵马，向乌丸征发仆从，某昏迷这些时日，他难道一次都没来？”
针对曹操起兵来犯，袁绍是有部署的。
他命审配主持范阳防务，让袁尚留守邯郸据守，命袁熙统兵南下，此外还有一系列的安排部署。
在袁绍看来，即便不能击退曹操，但至少能与之在冀州相持。
只要能坚守下去，到时曹操后方出现状况，则袁氏危机就可解除。
只是眼下这局势，已然大大出乎他的预料。
袁绍目光阴沉，死死盯着审配，他不知道在他昏迷的这段时日，为何发生的事情，会存有那么大的偏差。
只是袁绍哪里知道，袁熙根本就没有南下。
不是袁熙不想，而是审配把此事给压下去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袁绍快不行了，在这种情况下，袁尚领兵镇守邯郸，如果袁熙领兵南下的话，万一这期间出现变故，那袁氏到底是谁来继承，就真的说不好了。
审配心中暗自盘算，随即便道：“熙公子没有奉令南下。”
“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叫袁绍只觉得眼前发黑，他的心底涌起难以遏制的怒意，这都到什么时候啊，居然一个个都不听话了！！
真真是以为某不行了！！
越想越气的袁绍，瞪眼想说什么，可他想要张口，但却根本不受控制，在这愤怒之下，一股惊恐在心底生出。
撑着床榻的手，颤抖的更厉害了。
在袁绍努力控制下，他余光看到幼子，正惊恐的看着自己。
“父亲！！”
“明公！！”
“大将军！！”
各种喊叫在此间响起，可袁绍却根本就没有听到，他的意识开始模糊，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栽了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坏了袁买。
“父亲！！！”
“快，传医匠来！！”在这嘈杂环境下，审配强忍加快的心跳，伸手朝堂外喊道，可这似乎都晚了。
建安七年，十一月初七，夜，袁绍病逝于范阳大将军府，纵有再多不甘与愤怒，甚至是怨恨，属于他的时代落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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