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半以后，北京，澜海大厦二十楼壹号会议室，下午2点10分。
“贾总，去年依连公司的营业额是最近五年来的最佳，不仅如此，我们的整体利润率惊人般地突破了30%，成为行业之最，所以，各位依连的同仁，有请贾总为我们带来本年度依连的年终总结，大家欢迎！”
林伊的笑容盛开在脸上，白色的职业装在她的身上散发着独特的性感的味道。我痴痴地看了她一眼，直到她不动声色地踢了我一脚之后，才回过神来，在众人善意的哄笑声中缓缓走到会议室的中央，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
“诸位依连公司的领导同事们，大家好。其实，今天的我没有什么可说的。无论是过往的成绩还是林总给我的赞誉，都是各位同仁努力的结果，同样，也是林总对我无条件信任的结果，因此，我要在这里和林总还有大家说一声感谢。”
说完，我走到一侧对着所有人深深鞠躬。很快，会议室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看着台下焕然一新的面孔，我说不出自己的心情。
这一年来，依连完成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新工厂投产，数字化部完成第一笔模型销售订单，国际贸易部拿下了俄罗斯几个大型钢厂的代理权，国内项目稳步发展，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进发。不仅如此，依连成功将市场份额从原来的30%提高到了将近45%，这意味着在国内市场中，将近一半的单子是被依连拿下，甚至有媒体称我们已经成为了行业寡头，这也给我们带来了些不大不小的麻烦。
可是，无论怎么说，这一切的一切，我都愿意称之为某种意义上的成功。是的，这是我的成功，是依连的成功，更是林伊的成功。
林伊坐在台下，一只手握住自己手上的钻戒，满眼的爱意几乎渗出水来。我看着她，却没有回复她一个笑容，反而在说完这些后，沉了沉面色，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边的信封上。
众人不解我为何忽然沉默，而林伊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刚刚的笑容很快冷了下去。我闭上眼睛，再次问自己是否真的要这么做，而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我答应过自己，所以，此刻尽管林伊已经是我的妻子，我也依旧要做出这个决定。
当我得到了爱情，自由，将成为最后的命题。
我睁开眼睛，双手撑在桌子前，平静地说道：
“今天，依连成功了，所以，也是我离开的时候了。”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林伊的脸色更冷了，她的手有节奏地敲在桌子上，如泰山般的威压压在每个人的心头，除了我。
很快，林伊猛地起身，直勾勾地看着我，头也不回地高声道：
“所有人都出去！”
一阵稀稀落落的声音之后，偌大的会议室里只剩下了我和她。
林伊的胸口一起一伏，冷冷地看着我问道：
“贾念，为什么？”
我扫了她一眼，道：
“你的称呼错了，重新问。”
林伊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攥拳，半晌后开口道：
“老公，为什么要辞职？你手里的是辞职信吧？”
“老婆，还记得两年前，就是这间会议室，我和你说过什么吗？”
她愣了愣，声音更冷了些：
“我以为那只是你的悲观。”
“你错了，”我摇了摇头，缓缓走到落地窗前，再一次看向这座熟悉的城市，许久，才开口道，“我说过，我会帮你成功，只是，成功以后，我会离开。”
“你要去哪？”
“五道口。”
“你真要去当路边歌手？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我回过头，伸出了手。她挣扎了片刻，仍旧乖巧地将手和我搭在了一起：
“老婆，经历了这么多，我只想做自己内心深处最想做的事情。依连的工作让我疲惫，我不需要那么多钱，也不需要什么成功人士的名头，我只想做一个自由的人，正如我多年前在纸条上写给你的，去那个有风，有云，有你，有我的地方。其实，我更想去大理，可是那个城市总会让我想起不该回忆起来的过往，所以，五道口是最好的选择。”
林伊咬着唇，目光闪烁，一字一顿地问道：
“纯子回来了？”
“没有，你不该怀疑她。”
“好，我相信你。可是，为什么是五道口？”
“我的救赎，都在那里，不是吗？”
“你走了，依连怎么办？”
“交给姚可吧。”
“什么？”
“她已经有这个能力了，不是吗？”
林伊闭上了眼睛，陷入了长久的思考。我知道，我的离开与引荐在她看来依旧像是儿戏一般，可是，人的一生终究要有所选择。
这一次，我选自由，真真正正的自由。
终于，林伊开口了，我却有些听不懂：
“老公，我想唱歌给你听。”
“你的话跳跃得太快了吧？”
“我想唱了，可以吗？”
“想唱什么？”
她没有说话，闭上眼睛将自己藏在了我的怀里，冬日的暖阳照在我与她的肩头。她的发香一如曾经，只是我怀里的她微微有些颤抖。
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太多年过去，我好像依旧无法参透名为林伊的女人，她的残酷，她的冷漠，她的热情，她的爱意，她的一切都不能让我在转瞬之间领悟。或许，她是一颗成分复杂的毒药，我吃了一次又一次，症状却不尽相同。只是，这颗毒药却也是解药，以毒攻毒之法，毒去我的茫然，毒去我的踌躇，毒去我的小半生。
只是，我依旧是最懂她的人，她也是。
日头被云层遮去了些，她终于开口：
她没有焰火绚丽
也不像鸟儿会迁徙
不过是放飞的风筝
怕你心痛才自由
记忆的线索在你手中
如果你能让她降落
天空如自由无尽头
宁愿是条船 如果你是大海
就让她能漂流在你心中
......
五道口的风有些凉，我整理着自己手里的设备，看着夜晚日渐稀疏的人群，心头却没有更多的孤寂。
在这里我已经唱了好多日子了，唱歌的技术也精进了不少。我考虑过开直播，可是又不想太功利。于是，我学着纯子的样子，在手边放了一个帽子，上面有零散的纸币，也有我的二维码，每天也都有零散的收入。
自从辞去了依连的职务，自由便被我捕捉。每天我会和林伊在相同的时间起床，我不再是以前的浪子，也学着为她准备早餐与午餐，然后读书，写作，学习音乐，让生活变得慢些，也变得更为充实。
只是，明明已经熟悉了五道口的生活，我仍旧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发呆。今天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可是，不知道怎的，明明很快就能再见到林伊，我却有些格外想她。
于是，明明还有不少听众在等待着我的下一首歌，我却已经开始整理东西准备回家了。我想早点见到她，听她说今天的工作，帮她揉揉腿，照顾她的一切。
“小哥儿，今天这么早就走啊？”几个老听众对着我说道。
我看着他的样子熟悉了很多，当初纯子还在的时候他们就时常在这个拐角处停留，或许他们也和我一样，渴望着音乐，渴望着自由。
我愿意承认自己获得了某种意义上的自由，于是就多了份耐心与宽厚与他们解释：
“嗯，今天有点累了，想早点回去。”
“这样啊......”众人有些失落，三三两两地渐渐散去。
我低着头将音响上的电线拔掉，却忽然听到了刚才的那个老哥惊呼了一声：
“喂，小哥儿，那个不是你的‘女主角’吗？好久没有见到她了啊！”
我猛地抬头，远远的，林伊披着黑色的风衣款款走进，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弥散的香醉了我的一切，以至于许久我都没有缓过神来。
“怎么？我不是你的女主角吗？”林伊站定，微笑开口。
我呛了一声，直着身子结结巴巴地问道：
“你......你怎么来了？怎么不回家等我？”
“老公，”她轻轻抿了一个笑容，弯腰将电线重新插好，拿过我手里的麦克风，“你是不是有点太自私了啊？”
“那个，我不是很明白。”
“为什么自己一个人享受自由，却不带我呢？”
“你......”我愣了愣，忽然明白了些什，“所以...... ”
她忽然伸出一根手指放在了我的唇上，打断了我：
“嘘，什么都不要说，什么也不要问，好吗？”
“值吗？”
“难道你不渴望自由的爱人吗？”
我呆愣在原地，听着耳边雷鸣般的掌声与欢笑，终于露出了一个微笑。这个微笑带我回到了那个夏天，一切都在不言之中，我们无须为世俗负责，因为最后的最后，我们都会是自由的爱人。
自由到梦里再也没有风和云，因为，她听过风，我梦过云。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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