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3章 番外，梁冰岚（2）
有时候梁冰岚也不禁在想，夜家那些人啊，各个多智如妖，心机似海，如夜王那种高瞻远瞩深谋远虑之人，怎会教养出这般天真直白的子嗣？
夜家那些王嗣多有建树，不论从文、从武，甚至是经商，总能干出一番成绩，自幼便同那些牛鬼蛇神打交道，就好像梁冰岚这样，身在她们这个位置上，以出身来讲，很多事都是难以避免，是逃不掉的。
可他怎就能这般纯粹？怎么就……这么傻呢？
“不可能的。”
她说，她摇着头，然后颓然放开了她的手。
太过明亮的东西，总是会将人灼伤，太过炙热单纯的人，也大多活不到最后。梁冰岚没多少良心，况且在亲王府待了那么久，许多事早就已经看出了苗头，
不可能的。
她与他之间，绝无可能。
但那人嘴一抿，突然直勾勾地瞪着她：“你存心的对不对！？”
他语气不好，他脸色也不好，耿直的眼神里还透出些许的委屈，不禁抠了抠自己的手心。
“你说不可能，可怎就不可能？凭什么不可能？又或者是我一直以来会错意了？”
“我不像七哥聪明，也没王父他们那么能耐，可我又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你看我的眼神是不一样的，明明就是不一样的……”
她一时哑然，还想反驳，可他不想听，突然莽莽撞撞地压过来，就那么捧起她的脸，连个拒绝的机会都不给。
磕磕碰碰地亲她，亲的很卖力，也像在为他自己出气。
梁冰岚也不知为何，当时竟没有推开，只错愕了一瞬，而后便沉默。承受着那个吻，在那一户农舍，不禁伸手抚上他的肩，隔着意料摸到那一身紧实健壮的肌肉，也感受到那份火热的温度。
有些烫手，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她大概真的很难拒绝像他这种人，太过耀眼，所以被吸引，太过干脆，太过直白，那是她不曾拥有的特质，
人总是容易被与自己相反的人吸引，她心有奇谋巧计，却敌不过他的简单直接，而她看他的眼神也确实不大一样，总是比看旁人多了些温柔，
自以为没人发现，可原来看似傻气的他，却全部清楚洞察。
…
那回之后，他们两个之间稍微出现一丁点变化，明面上装作不熟，可暗地了见了一次又一次，时节从初春转至盛夏，她有时外出，他趁人不备钻她马车，还好像献宝似的捧来一些璎珞手串、金玉簪子，
“这些全是京城最近正时兴的样式，听说那些妻主娘子们都很喜欢，可我觉得更趁你，你戴上可比她们好看多了。”
他捧一踩所有，在他心里她最好。
梁冰岚肠胃不好，平日吃得清淡，可常年掩饰自我，不知不觉累积出太多压力。旁人或许在外压抑喜好，而她，哪怕是回了家，那所谓的家，回到了亲王府，也不敢有半分松懈。
不知何时她就添了一个胃痛的毛病，每次与梁湛芸见面，在梁湛芸的审视下，也总是胃疼得厉害。
而他渐渐发现了，于是他悄悄带来的东西，从那些没用的珠宝首饰，变成了养胃的清粥，滋补的参汤，还时不时地往她口中塞上一口糖……
“你笑起来好看，多笑一笑吧。”
但随着入了秋，梁冰岚察觉亲王府中风向一变，那时候梁湛芸没在府中，留下一个替身替她花天酒地，但梁湛芸本人却不知去了何处，可梁冰岚却隐隐不安。
她让人悄悄盘查，她也为此出京一趟，渐渐发现所有苗头全是指向夜王府。几乎是在发现这件事情的同时，她就立即快马加鞭赶回京城，甚至还提前写好了一封信，心里想着该如何通知夜王府，该如何让那些人警觉……
可奈何还是晚了一步。
“夜家死忠！满门忠烈！忠心耿耿！陛下何故出兵灭夜家！”
“城外几十万大军因此葬送，陛下为何如此残害忠良！”
“谢清儒今日以死名节，我谢氏一族从未有谋逆之心！！”
梁冰岚回城那一日，城外成一片尸山血海，死了好几十万人，那一日正值黎明破晓，昔日名满天下的谢家大儒，王女恩师，亦是夜王的挚交好友，一袭白衣，却满面沧桑，他横剑自刎于宫门前。
她进城时只见群情激愤，百姓的哭声震破苍穹，而谢清儒则白衣溅血，一剑抹喉。
大势已去，夜王府灭了，夜王死了，夜家那些王嗣也死了，谢清儒也死了……
“……夜十五呢？”
“阿煜呢？”
他曾说，
“你别叫我夜十五，我有名有姓，你直接叫我名字不行吗？你就偏得这么生疏吗？”
他总是小心翼翼，总是很委屈，有时不禁瘪瘪嘴，直勾勾看着他，却像难过的快哭了。
“……阿煜呢？他也死了吗？夜家灭门时，他也在吗？”
苍穹坠落不过一瞬间，分明那日晴空艳阳，可不知怎的她眼前竟一片漆黑……
梁冰岚试着打探那些事，可当时形势严峻，不知多少人盯着夜王府的那一片废墟，有人企图探查情况，却被全部处死。
她只得小心着些，更小心一些，夜王府惨遭血洗时，也被放了一把火，一具具焦黑的尸首，烧得面目全非。
后来夜王那些人被悬城示众，一具具尸体被风干，她找不到夜十五，找不到阿煜。
“……他死了，岚王女，放下吧，忘了吧。”
“死了那么多的人，他又是王嗣，是夜家嫡系，他活不下来的。”
“连夜王都已经丧命了……”
更何况是夜十五呢。
是啊，更何况是夜十五呢？
可她就是很不甘心，为什么？
第一次，她人在幽州，年幼时梁湛芸毁了她曾经安逸的巢穴，使她丧失最疼爱她的那些人，把她带来了京城。
第二次，她成了世人口中亲王嫡女，形势所迫不得不在梁湛芸面前做小伏低，心中有恨也只能卧薪尝胆，压了一年又一年，忍了一年又一年，就算发觉所有真相，却不敢流露分毫，以她能耐尚无法为自己报仇。
可那灰惨的人生之中有了一个夜铭煜，她逃了一次又一次，依然还是被那个人照亮，渐渐把人放进了心底，可那些感情也只能隐忍，
但隐忍来，隐忍去，那个人却不在了。
梁湛芸。
她想或许她们之间已经不只是恨不恨那么简单，到底是怎样的人才能承受那些反复的失去？
而她所有的失去，全是因梁湛芸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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