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林脸色铁青,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传闻中只会蛮干的公主竟如此难缠。
每一句话都带着锋芒,每一个眼神都暗藏杀机。
“殿下说笑了。”他强作镇定,到底是历经风浪的老狐狸,“协会派我来,正是重视与皇室的合作。”
“毕竟......”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北境安稳,对双方都有利。”
“是吗?“赫莉娅轻笑,“可我怎么听说,协会内部对北境另有打算?”
她突然凑近,压低声音:“比如......借协商之名,行谋逆之事?”
科林瞳孔骤缩。
赫莉娅直起身,笑容依旧明媚,眼神却冷若冰霜:“长老或许不知道,我这人最是霸道。”
“我的东西,不容旁人染指。谁碰,我就剁了谁的手。”
她转身走向窗边,望着瓢泼大雨:“北境确实需要稳定,但该由谁来稳定,怎么稳定......”
雷光闪过,映亮她棱角分明的侧脸。
“得由我说了算。”
科林终于撕下伪装,冷声道:“殿下未免太自信了。北境的水很深,您一个人怕是搅不动。”
“谁说我是一个人了?”赫莉娅回眸一笑,“不是还有您这样的‘老朋友’帮忙吗?”
她故意加重“老朋友”三个字,满意地看到科林阴沉了脸色。
“对了,”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莫尔顿长老托我给您带句话。”
科林猛地抬头。
赫莉娅红唇轻启,一字一顿:“他说......您的账,他记着呢。”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特洛西亚推门而入,神色凝重:
“殿下,出事了。协会在贝尔曼的分部遭袭,现场发现了......”
他刻意瞥了眼科林,欲言又止。
“发现什么了?但说无妨。”赫莉娅抬了抬下巴,“我给你撑腰。”
特洛西亚低头禀报:“现场发现大量魔法痕迹,经查验,行凶者来自墨涅本分部。”
赫莉娅与科林的目光在空中相撞,火花四溅。
暴雨敲打窗棂,仿佛战鼓擂响。
好戏,终于开场。
“墨涅本?”科林怒视特洛西亚,“我们今日下午才抵达,一来便拜会公主,何来时间行凶?又有什么动机袭击分部?!”
他这口吻,几乎是在审讯罪人。
“诶!科林长老请息怒!”赫莉娅上前一步,护在特洛西亚身前,“他不过是据实禀报,您冲他发火也无济于事。”
她眼珠一转,像只狡猾的狐狸,朝身后伸出了手,“不过特洛西亚,你说话也要讲证据,可是得到了什么线索直指墨涅本吗?”
“是。”特洛西亚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带血的徽章,放入了赫莉娅手心,“这是我等在现场已死的守卫手中找到的,他临死前紧紧抓着,若非凶手,那也是重要证据。”
赫莉娅仔细翻看着手中的徽章,银灰色又带点冰蓝的光亮,正面刻有交叉的长剑与权杖——这是魔法协会的印记。
而背面则镌刻着墨涅本的名字,代表这枚徽章隶属于墨涅本分部。
她大大方方地将重要线索递给了科林,“看来是有人要栽赃陷害您。只是不知这幕后黑手意欲何为?”
科林眯起眼睛,对上赫莉娅带笑的目光,心中暗骂。
他没有怎么细细检查过手中的徽章,因为既然真正的凶手要栽赃他,那必然是不会在这些地方作假的,否则一拆一个准,陷害毫无意义。
他冷声道:“若这么说,殿下也有嫌疑。那日您如何对待前来致歉的分部长老,大家有目共睹。”
“如今分部遭袭,不知情者只怕会以为是殿下泄愤所为。”
赫莉娅无奈叹息:“正是如此。我们双双成了最大嫌疑人,不如携手合作,先洗清嫌疑,您说是不是?”
科林在心中痛骂,他没想到赫莉娅竟用如此拙劣的手段强行拖他下水。
若无墨涅本分部的徽章,此事本可坐实是赫莉娅所为。
但现在他也有了嫌疑,事情就复杂了——分部的毁灭既可能是赫莉娅的报复,也可能是协会内斗。
对那些与他不对付的人而言,这是拉他下马、争夺贝尔曼分部乃至北境控制权的良机。
他们绝不会轻易放过。
科林不知赫莉娅对莫尔顿说了什么,但眼下共同的嫌疑迫使双方捆绑。
即便他辩解自己未投靠皇室,也不会有人相信。
协会总部派他前来,本是要威慑赫莉娅,防止她再生事端。
若总部认为他投靠了皇室......
他脑中闪过一双金色瞳孔——冰冷空洞,毫无生气,却是他最恐惧的存在。
“不必了。”科林婉拒,“既然有人蓄意陷害,意图挑拨协会与皇室之间的关系,那此事理当由协会自行处理,不劳殿下费心。”
“我等也会给殿下一个合理的交代,必不让您承受此等无妄之灾。”
他不等赫莉娅回应,匆匆告退。
望着科林仓促离去的背影,赫莉娅轻声嘟囔:“都让你今晚好生休息了,偏要自找不痛快......”
特洛西亚待科林走远,低声道:“殿下,一切按计划进行。”
赫莉娅唇角微扬:“好戏才刚开场。传令下去,让‘客人’们做好准备。”
窗外暴雨更急,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奏响序曲。
——
回到房间,昏暗的屋内没有点灯。但推门瞬间,赫莉娅就察觉到一丝异样。
未及反应,一只手臂猛地将她拽入,门被重重合上。
“唔——”后背撞上坚硬的门板,赫莉娅痛哼一声,随即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环住。
那力道之大,几乎令她窒息。
她本能地要挣扎,却在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血腥味时顿住动作。
原本抵在对方胸膛的手缓缓垂下,转而轻抚他的后背。
“尤若斯……你受伤了……?”她的声音闷在他肩头。
紧拥着她的人动了动,将脸埋进她颈窝轻蹭。柔软的发丝带来微痒的触感。
“姐姐……”他声音沙哑,委屈之意都要满溢出来了。
“怎么了?”赫莉娅轻拍着他的背安抚。
可尤若斯只是更紧地抱住她,像只曾被遗弃的小狗,急切地袒露最柔软的肚皮,渴求主人的怜惜。
他不安地蹭着她,仿佛生怕再次被抛弃。
“我在呢,我在呢。”赫莉娅虽不知他为何如此不安,却依然温柔回应。
若她此刻能看到尤若斯的神情,定会惊觉危险——那双猩红的眼眸中翻涌着贪婪与占有欲,浓烈到令人胆寒。
他凝视她的目光,像是要将她拆吃入腹,融进骨血。
赫莉娅从未问过,为何尤若斯能掌控“控制”权柄,又如何以半神之躯从上古存活至今。
她不问,他便不说,就像是一种无言的默契。
她不知道,这份控制力源于极致的思念与压抑的情欲,源于对某个人的执念。
求不得的痛苦与失去的遗憾,将他塑造成偏执的疯子,只想将心心念念之人囚为笼中雀,永不分离。
这就是他的执念,而这如此执念强烈,终是吸引了控制的视线。
良久,待尤若斯手臂稍松,赫莉娅才轻轻推他:“伤在哪了,让我看看好不好?”
她的语气温柔得几乎能掐出水来,这是把尤若斯当孩子一样在哄了。
也的确,对方一直喊她姐姐,说明曾经二人之间是以姐弟关系相处的,想必昔日也是这般亲密。
她待自己的亲人一向是极好的,恨不得掏心掏肺,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
尤若斯这爱撒娇粘人的性子,是谁宠出来的,一看便知。
尤若斯察觉她的推拒,手臂再度收紧,惹得她闷哼一声,才慌张地松了力道,却仍不肯放手,宛若守着金山的巨龙。
他知道赫莉娅是担心自己,将脸埋得更深,声音闷闷的:“没受伤……”
“那怎么一股子血腥味?沾了别人的?”赫莉娅不解他为何如此不安,行动上却纵容着这近乎侵占的亲密。
“不要骗我。”到底是担心占据了上风,赫莉娅只好继续哄着,“我之前联系不上你,我很担心你,不要对我撒谎,我会难过。”
尤若斯摇头,发丝蹭得她痒得缩肩,反而将他的脑袋夹住。
“没撒谎,他们伤不到我。”他道。
说话间呼出的气息更是让赫莉娅有些受不住,膝盖已经不自觉地顶向前,试图拉开距离。
“贝尔曼分部是你动的手,对吧?”赫莉娅问这话的语气却是笃定的,“不是怪你,只怕你像我一样冲动,事后难收拾。”
她的计划并未告知尤若斯。
得知科林前来时太过仓促,一时找不到他,只能凭对尤若斯的了解猜测其行动,再作安排。
万幸,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巧合,尤若斯动手的时机恰到好处。
她的人及时接管现场布下栽赃道具,一切顺利得令人难以置信。
“有人给我留了字条。”
尤若斯终于抬头,额头抵着她的,望进那双比宝石还璀璨的眼眸。
“时间的确是凑巧,昨夜我察觉到那周然仪有些许异动,怕他们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准备转移,便直接动手了。”
“待处理完分部的魔法使,我在存放周然仪的房间,也就是那具活着的尸体旁看到了一张字条,让我做完这一切只管离开就好。”
他缓缓眨了眨眼,“我以为是姐姐你那边的人。”
赫莉娅蹙眉,立刻否认,“不是我派去的人,他们没那么大的本事在你之前就潜入。”
“更不可能在你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留下字条。”
“那会是谁?”
这事一下子就变得复杂起来,在她所不知道的地方,有第三方势力参与其中,而她对对方毫无了解。
“没有检查到魔力痕迹吗?”赫莉娅又问。
“有,但我没追下去,以为是你的人。”尤若斯答道,“很微弱,但的确有。”
“只怕我的人注意不到……”赫莉娅吐出一口长气,“而如今那边已经交由科林查探了,我们只怕不好动手。”
尤若斯不喜她为别事忧心,只希望她眼里只自己一人才好。
他伸手抚平她眉间褶皱:“或许,留字条之人,本就是要引科林去某处?”
赫莉娅眉头一挑,觉得好像的确有几分道理。
可她并不清楚这躲在暗处之人究竟是敌是友:“若是指向了我们这边怎么办?”
“本就是我们做的,这又何妨?”尤若斯不以为然,“那老头要真查到了,杀了便是。”
“一个分部被灭,不是寻常小事,协会定会彻查到底。”赫莉娅叹了口气,觉得尤若斯这以杀止杀的作风只怕也是跟她学的,还学了个十成十的像。
“我作为与分部有龃龉,又与科林有怨的对象,只怕是会被重点关注。”赫莉娅耐心地跟尤若斯分析,“而协会多的是能人异士,那些个稀奇古怪的魔法根本防不胜防,迟早会查出真相的。”
“届时只怕协会与皇室之间真要起一场冲突了。”
尤若斯以为赫莉娅是害怕,紧握住她的手:“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
赫莉娅莞尔。
她倒是不怕这个,她甚至都不怕死。
“可这会牵连很多无辜的人。”笑后她眼中尽是无奈与忧愁,“他们知道我不好对付,就会想从我珍视的人下手。”
赫莉娅顿了顿,“而这其中,也包括你。”
尤若斯久久不语,只是痴痴地望着她。
那双暗红色的眼眸深不见底,让人猜不透其中翻涌的情绪。
赫莉娅起初还能坦然相对,但时间一长,便觉得有些不自在。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她抬手轻触尤若斯的额头,终究还是担心他受伤却强忍着不说。
毕竟她自己就是个爱逞强的人,只怕尤若斯把这性子也学了去。
尤若斯摇摇头,握住她落下的手,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问道:
“姐姐,你会永远对我这么好吗?”
“你会永远像现在这样待我好吗?”
赫莉娅心想:这是怕我丢下他吗?
尤若斯不敢直接索要相伴永远的承诺,因为曾经失望过,所以害怕再次受伤。
可他又如此渴望一个承诺,想要一根牵住自己的绳索,一个与过往不同的答案。
他这般认真,赫莉娅也不能就这么随意敷衍过去。
抿唇沉思片刻,她给出了回答:
“尤若斯,‘永远’这个词对我来说太过遥远。我连自己的未来都看不清,又怎能轻易许下永恒的承诺?”
“而世上没有什么永恒不变。无论是人,还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都会因时而变,因势而变。”
“我不愿许下永远的承诺,是怕辜负你。因为我知道,那注定是个会破碎的承诺。”
“若我答应,便是在欺骗你,也欺骗我自己。”
“我只能保证,此刻我珍视你的心意是真的,担忧你的心情是真的,希望你陪伴在侧的念头也是真的。”
她轻笑一声,眉眼弯弯,带着尤若斯的手按在他心口处。
掌心下,两颗心跳逐渐同频。
“你那颗为我跳动的心脏,也感染到了我。至少此刻,我们的心跳是一致的。”
尤若斯眸中的血色渐渐褪去,化作一片温柔的暗红。
他低头看着交叠的手,感受着掌下有力的搏动。
“这就够了。”他轻声说,“有此刻,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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