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世界就毁灭了？”
七海晶是个很好的倾听者，直到听完都很礼貌的没有打断。
她像只傻乎乎的四脚蛇般坐在草地上，托着腮，听的时候眼神认真的像个小孩。
“坎达斯毁灭了？人类也灭亡了？”像是没太听懂，她又问了一遍。
“嗯。”
“这个故事……”七海晶没有胡子，却煞有其事地做出捋胡须的动作。
“像是黑化版的格林童话。”
我渡看过格林童话，但黑化版的格林童话是什么形容，他倒是难以理解。
他没告诉七海晶故事的主人翁就是他，可能是碍于面子，听起来像是哭惨似的，衰得不行，“被揍被追杀被背叛被关押”，听起来还莫名有点押韵。
而且要解释起来很困难，6600万年前引发灭世，自己也被冲成了渣渣灰，现在又奇迹般地找回所有记忆，简直像是跨越时空的鬼魂夺舍。
“所以，你就是谲夜·伽离斯伽？”七海晶的下一句话瞬间让他不淡定了，只能故作镇定地微微挪开目光。
“不，那只是个故事而已，我听我朋友的朋友的朋友说的。”
“噗！”虽然刚刚听完那么悲惨的故事，但七海晶还是哑然失笑。
“你哪里来的朋友。”七海晶撇撇嘴，这样的谎话换谁说都挺正常，但到了鸣神我渡这里简直是不打自招。
“电视剧里也有这种情节，一般说的朋友的朋友的故事往往就是自己的故事。”
“这种事你也信，6600万年前的死人怎么可能在现代复活呢？”
“嘛，以前不怎么信，肯定觉得反科学，但毕竟连Forsaken那样的存在都见到了，我的想象力还是很丰富的。”
“所以，你想要复仇，神首、Forsaken，全部都是你的敌人，才成为了假面骑士。”七海晶小声地嘀咕着。
她没什么朋友过，也体会不到怎么被背叛的感觉，但那样的事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要是七海熊切突然把她卖了，她估计也会愤怒地睡不着觉，想尽办法地把自己的老哥揍成猪头。
听起来像是苦情剧，太假了，被喜欢自己的女孩背叛、被好兄弟背叛，再被神首抓进大牢轮番拷打，因为自愈能力像是《东京喰种》里的金木研那样被折磨得痛不欲生，就算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意志如铁的保尔·柯察金来刷这副本，但凡是个人，这时候精神已经崩溃了。
曾经的谲夜明明很清楚这个世界的残酷黑暗，清楚人性的软弱，但还是选择对紫和布灵顿“相信”。
不需要理由的“相信”，已经成为他最后的光，化作虚假的希望，就像迷失在洞窟里的小孩，在黑暗中看到一抹光，就算只是某个金属片的反光，却还是会下意识地以为那里存在着走出黑暗的洞口。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也是为什么我渡对谁都冷冰冰地，苦着脸一副苦大仇深离我远点的表情，对任何人都不抱期待。
我理解你的苦痛，但“复仇”解决不了问题，不要复仇了！
换做圣母女主，估计会这么说，然后给男主来一个温暖的抱抱，要么劝人从善，要么一通操作把人搞得心态崩溃。
可七海晶很清醒……
人们常说劝人从善，可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人们自己轻而易举的定义真的是正确的吗？
当人们听到他人的苦难时，总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自以为理解，自以为同情，好像隔着文字看到别人说“我无父无母”，就能理解他人几十年来孤苦伶仃的感受。
人与人并不能彻底的相互理解，就像她哪怕听完了这个故事，悲伤压抑的快要落泪，依然无法的体会到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绝望感……
福尔摩斯说过，当法律无法带来正义时，那么从这一刻开始，私人报复就是正当的。
是要放下仇恨，还是以仇恨救赎自身，从一开始就应该由当事人来选。
她是鸣神我渡的老板，或者，“朋友？”，但这总归不是她有资格去决定和左右的。
从一开始这就是鸣神我渡的战争，战败也好，大获全胜也好，都是他的选择。
鸣神我渡并不是守护世界的英雄，这个世界曾经抛弃过他一次，像是时隔了千万年后还隐隐作痛的伤疤，每当他与他人接触，内心勾起一点点的悸动，那道伤疤就隐隐作痛，像是恶毒的诅咒与警告。
可那又怎么样呢？这个世界有多少人是真正的期望着守护世界和平的英雄？还不是有人口口声声说着世界和平，但当自己的亲人遭遇不幸，就急眼似的黑化小丑疯狂报复，挑起战端。
真正坚定的守护世界的英雄固然可贵，是孩子们喜爱的榜样，这也是为什么每周六七海晶都会满心欢喜的守在电视机前等着《奥特曼》播出。
可在真实的世界里，在那之前，首先得成为自己的英雄。
跨越自己的心结，不惭愧、不后悔，做自己的君王，这才是自己的英雄。
七海晶能做的也就只支持和见证鸣神我渡的选择或复仇。
“很糟糕吧，像是小丑一样被人戏耍，自不量力地渴求力量，最后还因为自己反而葬送一切。”鸣神我渡的表情灰暗，像只灰扑扑的落败老鼠。
“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成为骑士的资格……”
他默默地拿出那块漆黑的起源石板，幽绿色的忘川图案依然狂笑着，泛着幽幽的冷光，像是嘲笑着这个世界，嘲笑着愚蠢的他。
“但是，谲夜也是想要守护别人的吧，追求力量没什么不好的，如果没有力量，什么都办不到，那样才是真的遗憾，换做是我，也会那样做。”
“但人们就是这样，如果故事的结局再稍微转变一下，如果被背叛、关押的谲夜最后像是童话里的勇者那样打败了大魔王，拯救了坎达斯和全人类，人们会歌颂他，赞扬他的伟大，那么追求力量就毫无疑问是正义的，就像亚瑟王拔出石中剑，赫拉克勒斯拿到金羊毛，就连他自己或许也会沾沾自喜。”
”可如果输了就是万劫不复，不够努力，不够坚定，分不清好人，坏人，被力量诱惑，像是被蛇神诱惑的夏娃，打开潘多拉魔盒的愚昧者，自取灭亡。”
七海晶拨弄着面前的草甸，天气已经渐渐陷入冬季，夜晚的山腰很冷，她微微呼气，吐出的热气在朦胧的星光下扩散飘飞。
“高中的时候，老师总跟我们说高考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不够努力活该被落在后面，那时候有个同学晚上甚至直接睡在教室。”
“他凌晨一直读书读到5点，睡两个小时，早晨7点起来继续早读，瞪着牛一样大的眼睛拼命读书。”
“那时候他每次都是全校第一，他是所有学生的榜样，是学校和老师的金字招牌，但高考的前三天，他猝死了。”
“他的家长来学校讨说法，我还记得当时他家长白纸一样差的脸色，老师和校长解释的唾沫星子飞溅，总而言之就是不关他们的事。学校还被彻查了，很多老师和领导都被裁掉，后来我在走廊上听到老师们议论，说都是因为那家伙的错，要是他晚死几天该多好，害得老师和学校的评价一落千丈。”
“很多事，不是这么个理去区分好坏的，换做别人根本就没有勇气去对抗Forsaken，这个世界往往分不清黑白对错，但是我们自己必须分清楚。”
七海晶又缓缓的呼出一口热气，白茫茫的热气在我渡的眼前缓缓上升，七海晶那副老成稳健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充满了处世智慧，边抽烟边和学生讲人生哲学的老教授。
“可……灭世是因为我的愿望……”
“看吧，露馅了，我就知道是你。”七海晶微微一笑。
我渡被套话套得傻眼，可他第一次发现这家伙笑起来白皙的脸上还有浅浅的酒窝，平日里像个假小子，可近看起来还真有几分恋爱剧里甜美女主的风范。
“灭世是Lethe做的，又不是你做的。”
“每个人不都有想要毁灭世界的时候，作业做不完还有考试挂科的时候，任谁应该都想过变成哥斯拉把地球全都炸成渣渣，可这也不代表这些人就是反社会的大反派吧。”
“渺小的邪恶谁都会有，我们又不是圣人。”七海晶磨挲着纤细的双手，像是河边洗手的小浣熊。
“其实我对你那个银色箱子好奇极了，箱子上的标志和哥之前带回来的箱子一样，只是换了个色，好几次我都想直接打开来着，这也是坏心思呗，但没下手，也不能就算我干了坏事，想想总没问题。”
七海晶一副警察局自首似的表情，连这种偷了奥特曼人间体变身器看看是不是正版的想法都囊括进了“邪恶”的范畴。
其实箱子里空空如也，鸣神我渡被Forsaken突袭几次后已经养成了不怕麻烦，随时腰带当裤带别身上的好习惯，除非洗澡被偷袭，其余时刻压根没给机会。
“那个起源君主Lethe，简直像是胡乱满足愿望的阿拉丁神灯，还真有摸摸你的心脏偷听心声，反手一个大洪水淹没世界满足愿望的做法。”
“可那是我的愿望……”我渡的表情僵硬，像是破碎的线硬生生拼凑出灰暗的面庞。
“见到Lethe的可以是任何人，任何人的愿望都可以，换个世界和平的愿望、换个春暖花开的愿望，可为什么是我的……”
“是我，毁灭了世界……”
他憎恶Lethe，那家伙像是伊甸园里的蛇神，以力量的禁果诱惑他，人类没有未来，人类需要英雄，谲夜要救人，需要力量。
所以哪怕那是有毒的禁果，苦涩的如同黄莲，像狗屎一样恶心，他也会咬着牙吞下去。
直至现在，他依然被力量支配，像是被鼓风机灌满了气的塑料人，高大威猛，内部却空空如也……仅剩躯壳……
憎恶Lethe，却又扭曲的崇拜着那盖压一切的力量，像是无休止循环的诅咒。
直至现在，他依然被梦魇折磨着，只有那块漆黑的石板能让他安心，他一次次告诉自己，“你是Lethe”，只是因为他渴望着，那样神明一般动摇世界的权柄，而不是弱小无力的谲夜、或者鸣神我渡……
力量……力量，还是力量……
他对金钱权利还有七海晶这样可爱得冒泡的女孩子都不感兴趣，却唯独像是打麻将输红了眼的赌徒，押上一切也要执着于下一把的输赢。
网络幽默，说着要是火力足够，连佛祖见了都得给你递烟。
可……对他来说真的是那样吗？当他否定谲夜、否定鸣神我渡，连自己都不再相信的时候，就算有一千万颗大伊万，又怎样？这场战争从那一刻就已经输了。
“我可以劝你，告诉你这不是你的错，但这样的话语，你肯定也无数次试图告诉自己，却没办法相信吧。”
“仔细想想吧，你的愿望真的就只有毁灭世界吗？如果只是那样，你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获得力量？为什么要在坎达斯和Forsaken激战？为什么要走到Lethe的面前？”
“棋盘上有黑子和白子，或许Lethe读出了你最黑暗的想法，可他读出怎样的愿望，是他的事，但真正的愿望，不是应该自己亲手实现吗？”
“鸣神我渡，你真正，要亲手实现的愿望，真的就只是灭世与复仇吗？”
山风骤起，初冬的枯叶沿着草甸上空飞舞。
雨后的枯叶还带着浅浅的水滴，一时间，叶片上光滑的镜面间倒映着璀璨的星光，宛如漫天星河，汇入鸣神我渡的眼中。
“我的……愿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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