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过半，街道办的谭主任顶着寒风，突然在傍晚前来拜访。
李玉洁将她迎进，这才得知除却李庆华外，他们四人都进入预选，街道办已经递交过几人的档案和资料。
听说此事几人自然开心，李庆华也只是稍稍失落刹那，想起自己也没准备考中大学后就开心起来，热情的祝贺着几人。
因为只要进入预选，李家政审几乎不会有任何问题，四人已经相当于半只脚踏进大学的校门了。
面对欢欢喜喜，嚷着要去买菜、留谭主任和干事在家吃饭的徐燕，谭主任却看向乔曼文。
“徐嫂子，你家三个孩子都好说，就是乔曼文这边难讲，毕竟他父母还在干校，户口又是从津门迁过来的，我也只能尽量让她不影响你家爱华！”
屋里欢喜的气氛一寂。
乔曼文笑脸淡然道：“不碍事，只要能不影响爱华就行，我这个情况心里有数的，重在参与、能过预选我就满意了！”
徐燕却面露难色。
乔曼文的书卷气在几人中最重，要是因为政审让他家少一个大学生，不免有些遗憾，更何况以后李爱华在四九城上大学、乔曼文回兵团，夫妻俩分居两地也不是个事情。
看向李慕华，徐燕试探着问：“慕华，要不你看看？”
乔曼文却抢先说道：“妈，小弟他也只是个普通的考生，和我没什么不同！”
李爱华也劝道：“妈，高考是影响每个人一辈子的大事，我们不能依仗自家有些门路去辩解、就挤掉原本属于别人的人生。”
“更何况曼文家的档案也没什么见不得人，一切都交给审查组的人看吧！”
徐燕见他夫妻二人都这么说，只好点头同意，又拉着谭主任留下来吃饭，却被谭主任推辞拒绝，说要还去别家报喜讯。
众人又将谭主任欢送出门。
李爱华扭头看向徐燕，一脸认真道：“妈，以后您千万不要再说这种话，咱家和曼文家情况都很特殊，明明都没做损公利己的事。”
“您这一说，别人听了还真以为咱家是什么损公肥私的人！”
徐燕有些不同意道：“我也没想损公肥私，就是想找人替曼文解释解释，不能因为她爸妈的事耽误她考大学。”
李爱华反问：“那您觉得应该怎么解释？”
“是遮掩那些事实，还是让招生办对那些事实视而不见？”
见李爱华敢质问起自己，徐燕也没好气道：“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和我说曼文家是被冤枉的，让我不要在意她家情况，要多看看她个人。”
“现在一扯证就都是事实了！”徐燕恼怒的看着李爱华。
李爱华梗着脖子还想再解释，乔曼文拉了拉李爱华。
李慕华插嘴道：“妈，大嫂也是怕影响我，是好心！”
徐燕微恼的看了李慕华一眼，没好气道：“成成成，你们都是好心，就我想找人让你大嫂去上大学是坏心思。”
说罢徐燕有些生气的朝院里走去，乔曼文有些恼怒的冲李爱华说：“你就不能好好和咱妈说话？”
“非要打那些官腔，我也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见李玉洁追去，几人心里稍稳，知晓她哄徐燕是有一套的。
李慕华有些意外李爱华和乔曼文的态度，明明他们很看重这次高考，认为这是改变命运的机会。
居然能压住心思不让他去疏通门路，为自己搏一个前程，着实稀奇。
眼眸微转，李慕华似是无意道：“一场考试下来，不知道会有多少雏凤会被禄蠹之子顶替，也不知道会有多少像大嫂这样黑五类，仅仅因为些莫须有的罪名，没有机会进入大学校门。”
听出李慕华的意有所指，李爱华没好气的骂道：“你少扯这些，别人怎样我不管，反正我们要堂堂正正的考进大学。”
乔曼文没好气的拍了一下李爱华，想让他好生和李慕华说话。
随即看向李慕华轻声道：“我爸和我说过，权力是人民赋予的，所以当权者应该拿它来服务人民，如果滥用权力，权力就会失控、反噬，当权者就会变成权力的奴隶，因为贪图权力而走到人民的对立面，人民也会收回他们赋予的权力。”
“就像你们下乡插队近十年都不找关系调回城，我其实十分钦佩你们能做到这样，所以我不希望只是因为我上大学的事，让你们打开肆意挥霍权力的由头。”
听完这话，李爱华面色有些骄傲，示意让李慕华多学着点。
李慕华没好气道：“我对大嫂的话持悲观态度，蝇营狗苟从众，君子固穷独行，佐证是你岳父斗不过那些革命派。”
说完后李慕华看向乔曼文说：“大嫂，我不是不想调回来，是上面有人不许，当初也是有人逼我们去插队。”
“应该是因为当年我没参加红箍，后面又没振臂出来一呼批判别人，所以被某些人记恨上了，然后我又比较聪明，知道这种状态不可持续，就踏实去乡下待着享福呗！”
乔曼文听完后有些疑惑的看向李爱华，她没想到几人不上调回城居然是这原因，合着是她想多了。
李慕华又看向李爱华。
李爱华报的是京大哲学系，以后肯定是想从政，李慕华想劝他别和他岳父学，有一肚子为官之道想和他说。
却想到下乡时候他劝两兄弟的话，李慕华又缄口没张嘴，有些觉得自己说得未必对，落寞的往回走去。
李爱华见乔曼文脸上的意外，拉着她走到一边就解释起来，从当初李慕华拉着不让他们当红箍开始——
等听完一切，乔曼文眼中异色更甚，因为从李慕华的安排上来看，他这十年几乎完美避开所有错误选择。
并坚信这一切终将过去，笃定会恢复高考，具体时间更是提前一年知晓，乔曼文并不不认为李慕华是收到了什么消息。
要知道那时候还是四人帮掌权，提出恢复高考的邓总并没有恢复职务，一切都还处在无序中。
这一切都只能证明李慕华具有非常人的眼光，乔曼文思忖完一切之后，小声问：“要不让你问问慕华，我爸妈的事——”
李爱华像是早知道她会这么问，笑着说：“是不是觉得我小弟特别聪明，具有极高的政治敏锐性和长远发展的目光？”
见乔曼文赞同的点头，李爱华才接着说：“前年小弟知道你的身份后，就问我是不是想趁人之危，投机娶个落难贵女想吃软饭。”
说着李爱华脸上不禁浮现笑意，很为李慕华这话感到好笑。
“你爸妈的事他也说过，会平反的！”
乔曼文先是稍带喜色的点点头，见只剩他们俩人在门口，又小声问：“从实招来，那你到底是不是在投机？”
李爱华摇了摇头，颇为认真道：“这事我是咱俩领证之后问的，因为我不想让它影响我的感情判断。”
乔曼文听后啐了一口道：“什么感情判断、明明就是见色起意！”
“是是是，是见色起意……”李爱华笑着答应。
俩人打趣一番，乔曼文又好奇问：“既然你弟具有这么高的政治敏锐度，那为什么他不学哲学一类从政，而是选择去工科？”
“以他的身份从政，应该会比你简单的多吧？”
李爱华听后有些尴尬道：“他和我说——干部都说为人民服务，那他就想当人民！”
一时乔曼文都被这句话噎住，因为这句话还和她之前的大道理呼应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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