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会儿，薛沉甯蹲下身，拨开草丛挖出一株草药：“你看，是黄芩！”
她难得露出雀跃的神色，举着草药转身时，发梢沾了几片草叶。
萧承岺伸手，却在快要触到时停住，收回手，他指了指自己耳后的位置：“叶子。”
薛沉甯胡乱扒拉了几下没弄掉，不耐烦地跺脚：“笨死了，你倒是帮…”
话未说完，萧承岺已经俯身。
他粗糙的指尖轻轻掠过她耳际，取下一片枯叶。
这个距离太近了，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松木和铁锈混杂的气息，近得她看见他喉结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走、走吧。”薛沉甯慌忙转身，耳根发烫，“前面应该还有。”
两人走走停停，很快采了半篮子草药。
山间雾气渐浓，薛沉甯的指尖还沾着党参根部的泥土。
一滴水珠突然砸在她手背上，薛沉甯仰起头，只见方才还碧蓝如洗的天空已被乌云吞噬，山风卷着枯叶呼啸而过。
“要变天了。”萧承岺目光扫过远处翻涌的云层，“我没能立刻下山。”
薛沉甯刚要反驳，豆大的雨点已噼里啪啦砸落。
萧承岺动作极快，粗布外衣带着体温兜头罩下，将她整个人裹住，衣料上残留的松木香混着雨水的气息扑面而来。
“跟紧我。”
“嗯！”
山路在暴雨中迅速化作泥潭，薛沉甯的绣鞋陷在泥泞里，每走一步都艰难万分。
突然脚下一滑，她整个人向后仰去，一只温热的大手稳稳托住她的后腰。
萧承岺的手臂箍住她，湿透的衣衫下，她能清晰感受到他紧绷的肌肉线条。
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砸在她微微仰起的脸上。
“能走吗？”他声音沙哑，呼吸喷在她耳际。
薛沉甯喉头发紧，只能点头。
萧承岺却已弯腰，将她打横抱起。
她惊呼一声，下意识揪住他湿漉漉的前襟。
“别动。”他低喝，大步流星地向山下走去。
雨水模糊了视线，薛沉甯却看见他颈侧暴起的青筋，和紧抿的薄唇上沾着的雨珠。
山风呜咽，她却在这方寸之间，听见了他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
又是一道闪电劈开天际，照亮了萧承岺近在咫尺的脸。
雨水顺着他的眉骨滑落，在紧绷的下颌线上汇成细流。
她这才发现他的睫毛这样长，沾了雨水后显得格外黑。
“雨太大了，路滑。”
萧承岺收紧手臂，将她又往怀里紧了紧。
薛沉甯的鼻尖撞上他湿透的前襟，她慌忙别过脸，却听见身后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回头望去，只见山坡上的泥石正滚滚而下，转眼就冲垮了他们方才走过的小路。
“抓紧。”
萧承岺的声音骤然紧绷，薛沉甯还未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被带着往旁边一滚，堪堪避过冲下来的碎石。
天旋地转间，怀里的薛沉甯没事，萧承岺的手垫在她脑后，却闷哼一声，有尖锐的石块划破了他的手臂。
“你受伤了！”
薛沉甯惊呼，雨水冲淡了血迹，却遮不住那道狰狞的伤口。
萧承岺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迅速扫视四周：“那边有个山洞。”
他抱着她往山壁移动，薛沉甯攥着他肩头的衣料，透过湿透的布料能感受到他发烫的体温。
山洞不深，但足够避雨。
萧承岺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干燥处，转身就要出去。
“你去哪？”薛沉甯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
“捡些柴火。”他的声音比平时沙哑，“衣服湿着会着凉。”
薛沉甯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处境，素白的衣衫被雨水浸透，几乎透明地贴在身上。
她慌忙环抱住双臂，脸颊烧得滚烫：“你…你不许看！”
萧承岺动作一顿，默默背过身去脱下自己的里衣递给她：“先换上。”
等他的脚步声远去，薛沉甯才颤抖着解开衣带。
萧承岺的衣衫对她来说太大了，领口松松垮垮地露出小片锁骨，袖口要挽好几道才能露出手腕。
她蜷缩在角落，听见洞外雷声轰鸣，忽然觉得这粗糙的布料比任何绫罗绸缎都温暖。
当萧承岺抱着柴火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薛沉甯裹在他的衣服里，湿发贴在苍白的脸颊边，像只落水的猫儿。
火光映照下，她低头绞着过长的衣袖，露出一截纤细的脖颈。
“转过去。”她凶巴巴地说，耳尖却红得滴血，“我要烤衣服，你的衣服太大了。”
萧承岺沉默地照做，背对着她生火，洞里只有柴火噼啪声和彼此的呼吸。
薛沉甯偷偷抬眼，看见火光为他宽阔的背影镀上一层金边，那道伤口还在渗血，顺着肌肉的纹理缓缓流淌。
“好了，你…转过来。”她突然说。
萧承岺身形微僵。
“伤口要处理。”薛沉甯从药篮里翻出刚采的草药，声音越来越小，“不然会化脓…”
当她冰凉的手指触到伤口时，萧承岺的肌肉明显绷紧了。
薛沉甯放轻动作，将捣碎的草药敷上去：“疼吗？”
“不疼。“
“骗子，看着就很疼…”她小声嘟囔，却看见他唇角微微上扬。
这是她第一次见萧承岺笑，虽然转瞬即逝，却像阴霾里透出的一缕阳光。
洞外的雨声越来越大，薛沉甯望着两人并排挂在火堆旁的衣服，突然轻声问：“萧承岺，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萧承岺拨弄火堆的手停了停：“你是我娘子。”
简单五个字，却让薛沉甯的心跳漏了一拍。
虽然是花了钱，名义上的夫妻，不过萧承岺确实是尽职尽责了。
她抱紧膝盖，把发烫的脸埋进臂弯里，却藏不住嘴角悄悄扬起的弧度。
*
洞外雨声渐密，火堆噼啪作响。
薛沉甯靠在岩壁上，不知不觉眼皮发沉。
朦胧中，她感觉有人轻轻托住她歪倒的脑袋，随后靠上了一个坚实的肩膀。
“睡吧。”萧承岺的声音很轻。
薛沉甯想说什么，却抵不过倦意，最终沉沉睡去。
恍惚间，似乎有温热的指尖拂过她的发梢，又很快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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