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焦虑之中掺杂着懊悔的情绪回到大将军府，才走进府门，就见有军士来报：“值房内有位从关中来的行商要求见您，已经等了一阵子了。＂
莫小丰听到＂关中＂两字，停下脚步，目光扫向不远处的值房，问道：“来人报上姓名了吗？他要见我是为了何事？”
军士讪笑着答道：＂他说要见到大都督您才肯报出姓名，来历，还要小的准许他到值房内等候。不过，您放心，小的们已仔细搜过了他的身。。。”
不等他把话说完，莫小丰抬脚便走进了值房，见房内果然站着个面色黧黑，一身行商装束的年轻人，便开口问道：＂是你要见我吗？”
年轻人疑惑地打量他两眼，又望向跟随他进屋来的军士。
军士冲他喝道：＂大都督面前，还不跪下行礼？＂
年轻人单膝点地，向莫小丰行了个军礼，双手捧着件物事呈上，请求道：＂请大都督屏退左右，小的有要事回禀。＂
莫小丰愕然接过那件物事，展开外面包裹着的一层绢帛，赫然看见里面竟是一小截皱巴巴的断指！他挥手示意左右退下，沉声问那年轻人道：＂你究竟是何人？＂
年轻人仰面答道：＂小的泉沐，奉父命来向大都督致意。＂
＂此为何人之物？＂莫小丰神色一变，指着掌中那一截断指问道。
泉沐冷笑道：“这不是小的兄长托人带给我父的信物吗？怎么，大都督不记得了吗？＂
＂朱小丁他现在如何？＂莫小丰凛声问道。
泉沐站起身来，从容答道：＂大都督放心，家父已将朱小丁送往齐国公府上接受勘问，不久便可在长安落脚了。＂
“为什么？＂莫小丰脸色稍微缓和了些，追问道。
＂依西朝律例，凡外朝叛投者，皆需解送齐公府上接受勘问，待判定真伪后方可依各人情形加以处置。朱小丁此前在东朝的身份是京郊墟落的堡长，倘若不出什么意外，应能被准许于长安落户。＂泉沐向他解释道。
“这么说来，朱小丁应是向令尊转达过令兄泉永的问候了？＂莫小丰点点头，试探着问道。
“是的。家父命我到邺都来，正是为了求大都督放还家兄。如果大都督答应，家父承诺，可以帮助朱小丁在长安衙署中谋一份差使。＂泉沐两眼直盯着莫小丰，幽幽说道。
“呵呵，你回去转告令尊，要他立马将朱小丁杀了吧。＂莫小丰晒笑着，转身就走。
＂大都督请留步，恕小的不恭，适才打了诳语。＂泉沐连忙挽留道。
莫小丰佯怒道：＂打了诳语？我倒想听听，你有什么有用的话要说！”
泉沐略一沉吟，抱拳说道：＂如果方便的话，大都督可以派人去问一问朱小丁的家人，最近是否有陌生人向他们打听过朱小丁的去处？”
莫小丰心中一动，板着面孔没有言声。
泉沐只得又道：＂如果近来果真有人去寻朱家人打听朱小丁的去处，不出所料的话，就应当是齐公府安插在邺都的谍候已接到指令，协助对朱小丁进行甄别了。＂
“你的意思是说，西朝安插在邺都的谍候系齐公府所派？＂莫小丰冷冷地问道。
泉沐终于省悟到莫小丰想要了解什么了，微微一笑，说道：“小的有以下实情要向大都督禀明：西朝派往外朝，特别是东朝的谍候，最初是由关东大行台卫玄策幕府的校曹负责遴选，派遣。自从三年前东朝迁都邺城，长安朝中齐公受命协助大冢宰掌管邦交事宜以来，齐公府便秘密向邺都，以及南朝的建康等地派遣了一批谍候。不敢对大都督隐瞒，家兄泉永也是受命于齐公府的。＂
“也就是说，如今在邺都潜伏的西朝谍侯当中，有两拨听命于不同上锋的人？那么，这两拨人彼此之间知道对方的身份，互相有联系吗？＂
泉沐微微摇头道：“这便是我要向大都督禀明的实情：邺都如今应当潜伏有分别听命于不同上锋的两拨谍候，他们之间平时没有任何联系，接受各自上锋的指令，在执行截然不同的使命。＂
莫小丰心里已然翻腾起了惊涛骇浪，却只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果然不出所料啊。那么，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来邺都的目的了。＂
泉沐正色说道：＂家父身为泉氏一族的族长，心中最惦念的便是泉氏合族的安危。小的和兄长无论谁日后接任族长之位，也必将视维护合族老幼之安全为己任。这便是小的来见大都督的用意。＂
莫小丰勃然变色道：＂既是如此，你父子为何要放纵族中子弟作他人之鹰犬，爪牙，假冒沙门，滥杀无辜？＂
泉沐长揖谢罪道：＂当年家父被逼率族人西迁关中，寄人于篱下，不得不如此行事，还望大都督见谅。然则，自西迁以来，我父子无时无刻不在眷念洛州故土，因此才有了后来的家兄携族中老弱千余口东归返籍之举。只要大都督答应既往不咎，将来准许我泉氏一族回归洛州安居，我父子即便身当斧铖，也在所不辞！＂
＂原来泉永当年携族人叛归一事，系泉企父子有意谋划的啊！嗯，应是泉氏一族叛投西朝后处境不佳，才为保全族人而作出的决定！＂莫小丰这么想着，遂对泉沐说道：“泉氏一族原就是我朝子民，你父子如愿率族人回归故土，朝廷自然乐于接纳，并可以归还原有的宅田供尔等居住，耕种。然而，当年无论因何原由，泉氏既已西迁入关中，将来如要举族东归，恐怕于朝廷也需有所贡献方可啊！＂
＂这是自然。小的此次来邺都，就是为了向您当面表明我父子率合族返乡的诚意的。＂泉沐眼望莫小丰掌中那一截断指，殷切地说道。
莫小丰＂唔＂了一声，问道：＂接下来你父子有何打算？＂
泉沐说道：＂如果方便，可以由您择定时间，地点，家父愿和您当面议定后续事宜，同时也有要事相告。＂
莫小丰盯了他一眼，未置可否。
泉沐咽了口唾沫，试探地请求道：＂大都督能否允准小的和家兄见上一面？＂
＂泉永现在圣上身边当差，只怕不太方便哪。＂莫小丰有意没把话说死，转而问道，＂你方才说泉永是听命于西朝齐公府的谍候，那么是否知道他担负的主要使命是什么？＂
泉沐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悻悻答道：＂家兄是在被召入东朝宫中作了内侍后，才受到胁迫替齐公府做事的，我们也是通过别人了解到他的近况，并不知齐公府具体要他做什么。＂
正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杨遵的声音，像是在问值房外守候的军士：＂太原公回府了吗？＂
莫小丰不愿旁人见到泉沐，便压低声音叮嘱他道：＂你暂且在此住上两天，我设法安排你们兄弟见上一面。切记，不得擅自外出和随意走动！＂
言毕，将断指收入怀中，转身走出了值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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