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小春真是又气又想笑，我说，你这孩子，好好地跑来这么远就为了干这事，我们还以为你不见了，吓得都要脑梗了。我们问她好好地怎么突然要出来挣钱。她就把那两袋子钱塞给我和小春，拿纸写了字告诉我们，说她一直在我们家白吃白住，还让我当免费的老师，她感觉不好，就想出来挣钱给我和小春，交住宿费和学费。这傻孩子……”
文酌墨苦笑，两只手合在一起用力地搓了几下自己的脸，继续说道:“我们说着话，说到后面，她突然拉住我和小春的手，求我们不要赶她走，就让她在这里见见世面和学习，等以后她有出息了，她一定会报答我们的。”
“我们一听，就知道肯定是家里有人对她说了不好的话，她给放在心上了，不然好端端的，怎么有这想法，前面半个月也没什么情况啊。问她是谁说的，她又不肯说，只说没人对她说不好的话，是她家里人告诉过她，不能随便要别人的好，要了得还的。”
“她呢，后来又问我和小春……会不会因为她是个农村人，家里穷看不起她。我跟小春就回答说，当然不会，不管她是不是农村人，家里穷不穷，都不会看不起她，人人生而平等，不管因为什么，都不是看不起人的理由。这孩子吧……也不是不相信我和小春，而是不相信这个社会。她又给我回了话，真是叫我们一辈子都忘不掉。”
“小如说什么了？”司徒宁斋有些急切地问道。
文酌墨抹了一把泪，应道:“她说……文爷爷，时奶奶，你们说的是对的，这个世界应该这样，但人不跟世界一样是死的，是喜欢变来变去的，根本做不到。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有钱人要看不起穷人？我们穷有错吗？我们也想变有钱，但是每天工作已经很辛苦了，哪里有时间思考怎么变有钱？在有钱人看来，穷人就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乡巴佬吗？穷人就是一无是处的垃圾吗？穷人这辈子就是活得很痛苦永无翻身之地的吗？穷人的命运一直是这样永远不可能改变的吗？穷人就该吃的差，穿的差吗？”
“这些问题太过深奥，我们当时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她还这么小小的一个，怎么就想到这些了呢？这么小的身体，承受这么深刻的思考，那也太痛苦了。”文酌墨掩面而泣，痛哭失声。
“我们当时看着她，真回答不上来，只能沉默，她呢，又继续用写纸条的方式跟我们说话，越说，我们心里就越是酸，还有些羞愧。”时延春接着道。
“她说啊，被放到电视里的周总理和毛主席都提倡节约粮食，勤俭节约，一饭一粥当思来之不易，一丝一缕恒念物力维艰，所以做人不能那么奢侈，要节约一点。可是好多有钱人都那么奢侈，吃饭要做一桌子的鸡鸡鸭鸭，没那么多人还煮那么多菜，吃几口就倒掉，吃颗菜还得从大海对面运回来，华国的飞机油和汽车油都让有钱人用完了。有钱人就是在浪费社会资源，跟伢伢虫一样吃我们的国家，我们穷人还没鄙视有钱人铺张浪费，有钱人反倒有脸说穷人没见过好东西，这是个什么道理？”
时延春苦笑着，“她说的伢伢虫就是蠹虫，那虫子会钻进木头里面吃木头，发出咿呀咿呀的叫声，她不知道叫什么，就管叫它伢伢虫。我很惊讶，她竟然已经拥有了这样的一个概念。”
“小如还说啊，如果判断一个人是不是乡巴佬的方法是用他见过多少好东西来决定的话，那世界上所有人都是乡巴佬，不管穷人还是有钱人都是乡巴佬，只有上天不是。因为人的眼睛就比地面高一点，能看到的只是眼前几十米的景象，更远的就看不到了，既然看不到那么多，那有什么资格说自己见过世面？”
“有钱人笑穷人没坐过飞机，没见过世面，那有钱人会挖洋芋吗？肯定都不会。对于我们穷人来说，有钱人也是没见过世面的，连挖洋芋这么简单的事都不会，跟傻子一样。而上天在最高的地方待着，又那么大，能看到世界上的一切东西，穷人和有钱人的东西都看得到，这才是真的见过世面。”
“你们说，这孩子聪不聪明？说这些的时候，她才九岁，而且没人告诉过她这些东西，都是她自己想的，学的。很长一段时间，她其实是我和墨哥的指路明灯，让我们都有很多启发。”
云仲和跟司徒宁斋神色都很严肃，模样似是陷入了沉思。云仲和点了点头，应和道:“这么小，没人引导就产生了辩证思想，思维逻辑也很严密，确实是相当聪明。”
文酌墨哭了一会，稍微缓过来了一些，他再次开口道:“是啊，太聪明了，也反被聪明误，这孩子打小多思多愁，搞得现在整个人都忧忧郁郁的，忧郁都浸入骨髓了。我一看到她，真的受不了，想流眼泪。要是她能说话还好，能骂人发泄发泄，可她不会说，有什么委屈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她还说呀，她知道有钱人也有好人，但更多有钱人都觉得穷人讨厌，畏畏缩缩的像老鼠，脏兮兮的像垃圾，一事无成像废物，应该被消灭。她倒是觉得坏心肠的有钱人才该被消灭，因为那样的有钱人是对世界无用的。有钱人变少了，其他人的钱就能多点，大家会更幸福，但变少的是穷人，那世界就会变得不幸，因为很多事情都是穷人在干，有钱人只会享受。饭店里的饭是穷人煮的，没有穷人，就不能随时随地吃饭，大街是穷人扫的，没有穷人，到处就都是垃圾，商场里的货是穷人搬的，没有穷人，就没有商场能逛了，房子是做苦力的穷人建的，没有穷人，全部人都在外面被雨淋。”
“最重要的是，大米和菜是穷人种的，没有穷人，大家就不能吃饭。综上所述，穷人是有用的，有钱人是没用的，世界没了有钱人不会怎样，但没了穷人，一切都会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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