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守忠带领三十余名亲兵离开营州,一路向南疾驰。
此刻正值五月下旬,辽东大地尚有几分凉意,可越往南去,天气便愈发炎热。
烈日当空,炙烤着大地,官道上蒸腾起滚滚热浪,仿佛要将人的骨头都烤化。
旅途的艰辛,远超安守忠的预料。
他们一行人皆是关外出身的悍卒,早已习惯了苦寒,却对这南方的酷暑有些难以忍受。
厚重的戎装穿在身上,不过半个时辰便已汗流浃背,内里的衣衫湿了又干,干了又湿,黏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
这一路千里迢迢,经常路过山高林密的山路,唯恐路上有山贼埋伏,一行人又不敢除去戎装,只能顶着烈日赶路。
为了尽快赶到长安,出发之前安守忠令每人配备两匹上好的战马轮流骑乘,人歇马不歇。
即便如此,连日的高强度奔波也让这些铁打的汉子感到疲惫不堪。
马蹄卷起的黄土混杂着汗水,糊在每个人的脸上,只露出一双双布满血丝却依旧警惕的眼睛。
干粮早已硬得像石头,必须用水泡软了才能下咽。
水囊里的水很快就变得温热,喝下去非但不能解渴,反而更添几分烦躁。
安守忠看着手下亲兵们干裂的嘴唇和疲惫的神色,心中既有不忍,也有一丝焦虑。
他知道,自己越早一日抵达长安,便越能早一日见到义父,也越能早一日让朝廷安心。
“都护,兄弟们快顶不住了,找个地方歇歇脚吧。”一名亲兵队长策马靠近,声音沙哑地说道。
安守忠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正毒,他咬了咬牙,沉声道:“再坚持一个时辰,前面应该有驿站,到那里再休息。”
他不能停,也不敢停。
田承嗣的话语如同魔咒一般,时常在他脑海中回响。
他怕自己稍一迟疑,长安城中的局势就会发生不可预测的变化。
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最坚决的态度,向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子表明自己的忠心。
在安守忠严厉的催促下,一行人顶着酷暑,日夜兼程。
饿了便啃几口干粮,渴了就灌几口热水,困了就在马背上打个盹。
凭借着惊人的毅力和强健的体魄,一行人硬是做到了日行四百余里。
八天后,一座雄伟壮丽的城池终于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那高大巍峨的城墙,那鳞次栉比的楼阁,正是他们从未来过的大唐都城——长安。
望着雄伟的城郭,安守忠紧绷了八天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下来。
他勒住马缰,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回头对身后的亲兵们说道:“兄弟们,总算到了,每人奖励十两银铤,进京之后随你们快活!”
“谢都护!”
亲兵们闻言,纷纷发出一阵压抑的欢呼,连日来的疲惫似乎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安守忠一行很快抵达长安城东的通化门。
守城的金吾卫见他们风尘仆仆,盔甲上满是尘土,且人人面带煞气,立刻警惕起来,当即挺身拦阻。
“来者何人?速速下马接受盘查!”
安守忠翻身下马,从怀中掏出自己的鱼符,沉声说道:“东北副都护、营州都督安守忠,奉诏回京,还望放行!”
守城校尉接过鱼符,仔细验看一番,又端详了一下安守忠的面容,连忙躬身行礼,恭敬地将鱼符奉还。
“原来是安都护,小校失礼了,请都护入城。”
说罢,他立刻挥手示意手下让开道路,亲自为安守忠牵马引路。
进了长安城,繁华喧闹的景象扑面而来。
朱雀大街上车水马龙,行人如织,两侧的商铺叫卖声此起彼伏,一派盛世气象。
安守忠顾不上欣赏这久违的繁华,也顾不上去城西的府邸探望自己的妻儿,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立刻进宫面圣。
他将亲兵安顿在兵部的驿馆,只身一人前往太极宫。
承天门前三百羽林军持枪守卫,戒备森严,气势自然不是渤海皇宫所能相比。
安守忠通报了身份,一名在宫门当值的宦官不敢怠慢,立刻小跑着进入宫城,直奔两仪殿请示圣谕。
两仪殿内,刚刚结束早朝的李瑛正在批阅奏折。
在殿外当值的内侍林宝玉听完通报不敢怠慢,立刻整理了一下衣冠,轻手轻脚地走进殿内。
“启奏陛下。”
林宝玉躬身禀报,声音清晰而沉稳,“东北副都护安守忠从辽东回来了,此刻正在宫外候旨。”
李瑛闻言,手中的朱笔微微一顿,随即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安守忠回来了,而且是用最快的速度回来的!
李瑛心中不由得将他与王忠嗣做了一番比较。
王忠嗣在龙泉府接到诏书后磨磨蹭蹭,诸多借口,迟迟不肯动身,一病就是大半年,多半是对交出兵权心有不甘,
而安守忠接到安禄山病重的书信,便立刻放下一切,星夜兼程赶回长安。
这其中的忠诚与否,高下立判。
或者说他王忠嗣忠诚的只是李隆基,对自己这个皇帝,从来没有真正的忠诚过。
这一次,李亨亲自去龙泉接他,总算把王忠嗣弄进了临渝关,目前正在幽州养病,说是已经有所好转,反正命是保住了。
根据李琚禀报,前几天刚刚再次从幽州启程返京,每天只能走一百里左右,还需要二十多天才能返回长安。
李瑛也不着急,反正王忠嗣已经交出了兵权,身边连亲兵都没几个,也不怕他能翻起浪花。
“让安守忠进宫见朕。”
李瑛放下手中朱笔,声音中透着一丝愉悦。
“奴婢遵旨!”
一炷香的功夫之后,安守忠在林宝玉的引领下,走进了富丽堂皇的两仪殿。
安守忠一抬眼,便看到了端坐在龙案后的大唐皇帝,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洞察人心。
安守忠不敢有丝毫怠慢,急忙快步上前,纳头便拜。
“罪臣安守忠,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安卿快快请起。”
李瑛亲自走下御阶,虚扶了一把,亲切地说道,“爱卿一路风尘,让你受累了。”
安守忠受宠若惊,连忙道:“为陛下效命,不敢言苦。”
李瑛重新坐回御案之后,命安守忠坐到一旁的锦墩上,仔细打量着他。
只见安守忠面容黝黑,嘴唇干裂,一身尘土,显然进京之后连家都未回便直接进宫来面圣了。
他这份诚挚的态度,让李瑛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也打消了,心中暗自感慨一声。
“倘若王忠嗣也这般忠诚多好?可惜啊,他的心中只忠于李隆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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