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风起云涌
待眼前重新出现光亮，顾亿发现自己来到一棵树下。
这是一棵奇怪至极的树。
树根枯朽腐黑，唯树梢位置一小枝呈现金色，长不过成人一臂，尖端坠着几小片玉样的叶片。
摇摇欲坠，气若游丝。
顾亿心中莫名涌起难过，伸手抚向树干。
那里印刻着一圈褐色符文，如同一条锁链，将树拦腰截断。
几乎她指尖刚触及，褐色符文微光一闪，浮现点点绿光。
与此同时，一道陌生声音响起。
“草木秋死，莫罗独在。可如今春夏犹盛，凌云木却生机散尽，魂断凛冬......它在哭，哭它自己，哭它身上的生灵，哭它正值壮年，却被人无端封印，见不得光，得不到露，只能一日一日，眼看自己生机绝灭，道毁世灭......”
顾亿沉默片刻，开口问道：“你是说有人封印了莫罗古木，所以才导致此界灵气衰竭，大道陨落......那人是谁？”
无人回答。
就在顾亿以为不会有人回答时，那声音重新响起，只是说出的内容却令她勃然变色。
只听那声音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顾亿：“一派胡言！我何时......”
她忽然住了口，后知后觉发现，枯木树根位置那圈锁链一般的符文，确实是她的气息。
“哼，好厉害的手段，连一个人的灵力气息也能伪造，佩服佩服！”
顾亿阴阳怪气一番，那声音并不生气，依旧如开始那般平静：“你封印了莫罗神木，使它无法正常生长，只能消耗自己的本灵之力蕴养莫罗界，可那无异于抱薪救火，不仅维持不了灵界运转，还会损耗自身根基，直至枯死。”
顾亿：“所以，要想解开封印，必须杀死我，是吗？”
“不错。”
顾亿冷笑：“莫罗古木为何枯萎先不提，世界是否会毁灭待会再说，我且问你，如今莫罗妖魔横行无人杀，生灵涂炭无人救，正道灵师龟缩在天地外，任由外界血流成河，尸骨成堆......容恶既恶，你说，导致莫罗毁灭的人，究竟是谁？”
“古木被封，残木难支，若不想立即树死界毁，只能牺牲掉一部分生灵......争取一线生机。”
顾亿无视声音中的凄凉，质问道：“好，既然要减轻负担，为何不牺牲掉对灵气消耗更大的高阶灵师，他们死了，古木苟延残喘的时间还能更长些不是吗？还是说......这只是你为你们这群贪生怕死之辈找的借口？！”
“无知小儿！”
那声音终于动了怒，但很快冷静下来：“之所以不动高阶灵师，自然是有原因的。”
“哦？”
“因为他们还需......”语气威严中透着冰冷的杀意，“杀了你！”
尾音犹落，四周骤明。
一道阵法从顾亿脚下亮起，以她为中心，牢牢将其锁住。
刚还在秘境中齐心协力维持四象星宿阵对付王大娘的四人，此时分站四角，双眼紧闭。浓厚几乎凝形的灵气从他们体内源源不断涌向阵法。
威力何止翻倍。
顾亿手中木剑啪嗒一声落在地上，人亦随即跪倒，冷汗连连。
“好一个请君入瓮！”顾亿脸色煞白，“所以根本没有什么无生秘境，不过是等我自投罗网的圈套罢了，至于镜中灵，也只是你屠刀下的亡灵。”
“不错，”那声音大方承认，“你使了秘法，总在临死之际剥离一丝残魂逃脱，所以我杀你数次，却始终无法破开封印，不过今日......四星灭鼎阵，绝灵灭魂，定能将你斩于此地，救我莫罗！”
耀眼光芒从四人身上亮起，化作四柄利剑，横悬半空，同时指向法阵中心。
奇怪的是，明明是加害之人，那四人脸色却出奇地难看，尤其是曜星以，虽然双眼紧闭，但七窍不知何时已然血迹斑斑，打湿衣领。
顾亿愤怒大喊：“混蛋！为了杀我，你竟燃烧了他们的灵肉？！你还是人吗？！”
“殉道而死，是气运之子的天命。”
话毕，四剑齐发。
眼看阵中人就要毙命时，却有一道更为耀眼的虹光从阵中射出，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四道剑光吸纳其中，猛然斩向枯木树根。
“轰——”
雷霆散去，树下多了一白衣中年男子。
他长相十分普通，身上毫无灵气，几乎与身后的枯木融为一体。
顾亿却不敢掉以轻心。
她擦了把嘴角血迹，挤出一抹冷笑：“六级盟盟主，见面不如闻名。”
中年男子看着胸口木剑，随手将其拔出扔到地上。
“五行灭生阵，这不该是你会的阵法。”他道，“谁教你的？”
顾亿手掌翻转，木剑复回掌心。
“切，我凭什么告诉你？！你这老登，就带着疑问下地狱吧！”
说着运转灵力，欲催动五行灭生阵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却见中年人微微侧头，看向一旁：“教她此阵的人是你吗？”
枯叶移开，露出一张青年人的脸。
“师弟。”
......
在顾亿目瞪口呆中，这位处于莫罗权力巅峰的六级盟盟主，语气中竟隐含一丝委屈：“你曾说，这些阵法，除你这个创始人，无人可用，故不能教我，这是怎么回事？”
“确实无人可用，但她不是人，”青年人看向顾亿，点头打了个招呼，“仙女你好。”
“......谷！边！沐！”
顾亿咬牙切齿：“你怎么在这儿？还是这老登的师弟？！你们是一伙的？！”
她问题一个接一个，一声比一声高，最后甚至有些微颤抖。
一直想杀她，不，已经杀过她的六级盟盟主竟然是谷边沐的师兄，那谷边沐接近她，又是为了什么？！
紧握剑柄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顾亿死盯着蓝衣青年，紧抿双唇。
谷边沐看上去倒是平静，坐在地上，倚靠树干一派放松。
“蓍草族你知道吧，通过窥探天机为世人答疑解惑，指点迷津，这一族一直以来有个规定，窥探天意而不被发觉，泄密天机而不被归罪者，则为蓍草族族长......”
这样的天道宠儿，应天运而生，每位蓍草族族长寿终之际，会感应到下一任接班人降生位置，其他族人前去迎接回族，教授卦术，直到学成继位。
无一例外——
直到蓍草族第十二任族长时，出了差错。
这位正值壮年的族长某一日午后小憩，忽提前感应到下一任族长继承人呱呱坠地，唤他去接。
这在以前，可是从来没有的事儿！
族长又惊又疑，还是决定派人前去迎接，然而就在族人即将出发之际，他心有感应在另一个方向，又有一位继承人应运诞生。
这......
族长傻了眼，思考片刻后一锤定音，都接回来，先养着！
两名婴儿很快被接回，大的也只大三天。族长分别为其取名卜可说、卜知道。
这对师兄弟确实在卜算方面天赋异禀，可说比以往历任族长都厉害，尤其是师兄卜可说，十卦十准，无有失算。
这样看来，作为十卦九准的师弟卜知道，似乎是无缘族长之位。
然而就在此时，第十二任族长忽然卜测到莫罗古木将枯，灵界将灭。
他大惊失色，立即推演破解之法。
可惜，直到提前耗尽所有寿元，这位第十二任蓍草族族长终于不得不承认，此难已成，此局已定，不可破解。
族长将两位弟子叫到床前，留下遗言：
“谁破解，谁继任。”
便驾鹤西去。
两位候选人也不推辞，各自卜了一卦，卦象还挺相似——
要想救世，需找到封印之人，杀之。
“相似？”顾亿竭力压下心惊，“所以还是有区别的？”
“不错，”中年人，不，应该是卜可说点头，“卦象告诉我，需将你彻底杀死，灵魂俱灭，封印方可解除。”
顾亿冷哼一声，看向另一边：“你呢？让我猜猜......不会是助我道成，再灭杀之吧？”
令人窒息的沉默。
顾亿颤抖着声音，又问了一遍。
那人终于有了回应，语气很平静，如同结冰的湖：“是。”
“可我道未成，”顾亿稳住心神，“你来早了。”
谷边沐没有说话，回答她的是卜可说。
“与救世相比，族长之位实在不值一提，你能否成道，更无关紧要，如你所见......”
他抓着一片枯叶，神态怜悯又慈悲：“我们没有时间了。”
几乎是瞬间，始终盘旋在他脚下的五行灭生阵光芒大作，如同蝌蚪一般的符文一甩尾巴，通通调转方向，游向顾亿。形成一道新的大阵——
三花七叶。
悲剧重演，梦魇成真。
“虽同为三花七叶，此阵威力却远胜浮空山那次，三剑足以消魂散魄，”卜可说看着用剑气抵抗的顾亿，叹息道，“你何必挣扎？徒增痛楚。”
看着头顶高悬的巨剑，顾亿哪怕用尽全力，也控制不住打颤的牙关。
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呵！你的阵法尤甚当初，姑奶奶我也早非吴下阿蒙，臭老登，待老子出来，就是你的死期！”
顾亿撂下一句狠话，身形化剑，竟不管不顾冲向落下来的剑光。
“以硬碰硬？”卜可说满脸疑惑，“吓傻了不成？”
“不是。”
他身旁蓝衣青年接话道：“她想找阵眼。”
凡阵必有阵眼，如同河流必有源头，只要找到阵眼并摧毁，阵法自然不攻自破。
“你教她如何破解三花七叶了？”
“不曾。”
对于曾经杀死过自己的东西，是个人都会恐惧，莫说战胜，就是面对都需要巨大的勇气。
见谷边沐摇头，卜可说道：“其实你教了也没用，想必你也看出，阵眼根本不在此处，哪怕是你，短时间也找不到。”
谷边沐没说话。
卜可说又道：“虽然我并不稀罕族长之位，但胜负将分，作为输家，师弟，你可有......”
他忽然住了嘴，只因半空中，本属于少女与剑的对决中，忽然闯进来一个人。
“曜辰以......”
卜可说慢声念道：“不应该啊，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苏醒，不对！”
卜可说忽然掐了下手指：“原来如此......那不是曜辰以......”
“你冲进来干嘛？！”顾亿抱着为她挡去大半剑光的青年，语气焦急，“就算不是你的身体，在这里死了也是死了！”
曜辰以胸口全是血，却抬手擦去少女脸上的血迹，安慰道：“别怕，不过三剑，我来挡，你安心找阵眼。”
挣扎欲起身。
顾亿一把将人拉起，抬手轰出一掌：“带上星以离开这里！”
仰头，对上即将落下的第二剑苦笑连连：“好容易抓到一丝眉目，被这家伙给我吓没了，该死的，阵眼究竟在哪儿？！”
顾亿举着木剑，纵身迎上。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再次发生。
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忽然撞开她，挡下了三花七叶阵第二剑。
顾亿目瞪口呆，下意识抱住重伤血包：“你，你这是......”
许且疼得龇牙咧嘴，捂着胸口吐出好大一摊血迹，开口骂道：“踏马的！真疼！”
见顾亿眼神奇怪，他气不打一处来：“该死的！你还假装不认识我是吧？族长说得没错，你们姓顾的就是不识好歹，欠收拾......哎呦！”
顾亿收回手，不太确定道：“宋，宋且？”
宋且将头一甩：“正是你未婚夫，宋氏少主是也！”
顾亿瞠目结舌。
眼前之人，竟是顾氏世仇——宋氏少主宋且。
与其他宋氏族人见到顾亿臊眉耷眼不同，这家伙每次见她，都跟不要命似得冲过来，追杀她。
“你，你......”
信息太过炸裂，以至于顾亿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在宋且似乎理解了：“你跳崖失踪之后，你们族的老东西找到巫族，得知你迷失异界，于是求到我们宋氏，寻法救你。我们宋氏确有秘宝可跨时空，但你可是姓顾......”
他哼了一声：“你们族长带着你父母求到我家，求我娶你，这样你就是宋氏媳妇，我作为丈夫，自该救你！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我虽答应娶你，不过是因心善救人，婚后你必须听我的，若再与其他男人不清不楚，我定要你好看！”
说罢不等顾亿反应，一手抓住她手腕，一手从怀中掏出一面镜子：“不想头晕就抱紧本少爷，过时不候！这狗屁地界儿，老子一刻也不......”
白光闪过，宋且与镜子，双双不见。
顾亿眨了眨眼，看了眼头顶上再次凝实的剑，又看了看阵法之外，枯木之下的师兄弟，默了默。
她忽然笑了笑：“我就知道......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捡起息止剑，仰头看天。
“这第三剑的威力，我便亲自尝尝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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