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丑是原罪
顾亿回去的时候，红杏的脸已经黑得不能看，“你还知道回来？！”见她两手空空，更是怒火中烧，“我要的东西呢？！”
“嗨，别提了，那群王八蛋嫌我丑，差点被打死！”顾亿抹了把脸，似乎心有余悸，“鸭子也不知落到哪里，能保住小命就不错了。”
红杏微顿，这才发现她身上有些脏污，像是摔了一跤，头发也些许凌乱。
“哼，谁让你长这么丑？！”红杏语气嘲讽，好在没再计较，扔下一句“跟上”，吩咐随从起轿。
顾亿照例跟在后面，一路上，行人纷纷对红杏美貌赞不绝口，待看到后面的顾亿，则是被吓得够呛，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对于眼睛来说，天堂到地狱，不过一瞬间。
可能是碍于红杏面子，这次倒没人冲上来要殴打顾亿这个“丑八怪”，只是眼神多有不善，充满嫌恶。
轿中，红杏微微扭头，透过纱幔缝隙，见那被万人嫌的家伙，面色如常，丝毫没有自卑难堪之色，顶着数不清的异样目光，自顾自东张西望，偶尔在看到吃食摊坊之时，目露向往。
也不知是当真毫不在乎，还是强装镇定。
轿子在“春色楼”停下，这是春风城最大的酒楼，据说菜烧得一绝。
红杏下了轿子，带着顾亿进了楼。
店小二看见红杏，上前热情迎接，转眼看着顾亿，顿时吓了一跳，“这，这是个什么东西？！”怎么这么丑?!
红杏淡淡道，“苍苔坊新来的丫鬟。”
说罢不再言语，带着顾亿来到二楼一处雅间，“你在外面等我。”她没急着进门，站在门外，先是摸了摸头发，又抚了抚衣服，花了好一番时间整理仪容，这才推门而入。
顾亿只听一道男声亲热地喊了句“杏儿......”，门便重新合拢。
她有些好奇，正想趴在门上偷听，隔壁房间门打开，走出来一青年男子。
男子面色微红，三分醉意，见着顾亿酒意全醒，惊恐大喊，“妈呀！有怪物！！”
他嗓音大，顿时惊动其他客人，纷纷出来查看，见着顾亿，都被吓得不轻。
有个别客人甚至呕吐起来。
店小二匆匆上楼，顾不上安抚客人，走到顾亿面前，没好气道，“你知道自己长得丑，还不背过脸去，吓坏客人你负责吗？”
顾亿无语至极，那些家伙明明是酒吃多了，怎能赖她头上。
心念一动，就要给众人加深心理阴影。只是还未等她动作，门开了，红杏探出头来，“丑丫头，进来！”
顾亿“哦”了一声，刚走没几步，忽地疑惑出声，“谁丢的钱？”
为了避免做噩梦，店小二一直侧着脸，闻言下意识扭头看去，正好对上一张“丑脸”。
“妈呀！”近距离丑脸暴击，最为致命。
店小二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顾亿愣住，收回鬼脸，自言自语道，“竟然真能吓死人，看来长得丑也不是一无是处。”
进了门，发现室内坐了两名男子。
一个二十七八，一个稍年轻些，都身穿白衣，面容俊秀。
与颠倒的女性审美不同，对于男性的审美，与顾亿在蓝星时差别不大。
两人初见顾亿，都是一愣。
年长些的男子很快反应过来，忙避开视线，看向红杏，“杏儿，这位是？”
红杏还没说话，那位年纪稍轻的男子却反应激烈，“啊呀”惊叫一声，忙躲到青年背后，起身的时候还打翻了桌上茶杯。
“好丑！好吓人！好丑！好吓人！......哥哥，回家，哥哥，回家......丑八怪要吃人......丑八怪要吃人......”
“小秀，别害怕......”青年一边安抚自己的傻弟弟，一边朝红杏投来一个歉意的目光，“杏儿对不住，临出门的时候，秀弟非闹着要跟过来......”
令顾亿意外的是，向来脾气暴躁，日日特殊期的红杏竟然一副小女儿情态。
捏着嗓子轻声细语道，“没关系的，不怪关哥哥的，确实是我这丫头太过吓人......”说着她看向那明显心智不全的男子，轻声安慰道，“小阿秀别害怕呀，丑八怪只是丑，不吃人的......”
还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只小糖人，哄着那人。
动作僵硬，举止矫揉，顾亿大跌眼镜。
红杏察觉顾亿目光，脸色微变，下意识骂道，“丑丫头，你......”见关园惊讶抬头，她很快改了口风，“你这丑丫丫，怎么总是傻兮兮的......呵呵，让关哥哥看了笑话......”说着还轻轻推了她一把。
顾亿还没从红杏大变脸中反应过来，顺着对方力道坐下，下意识操起筷子。
刚夹了一筷子菜，就听见一声轻咳。
抬头发现桌上三人正看着自己，目光不尽相同：青年意外，傻子惊恐，红杏冒火。
尤其是红杏，她一只撑在太阳穴上，挡住青年视线，看着顾亿的眼神要喷火，嘴唇一张一合，并未发出声音。
顾亿却奇异地听懂了。
你想死吗？
顾亿不想死，所以不情不愿放下筷子。
红杏掩唇娇笑，“呵呵，关哥哥有所不知，这丫头是谷花在山野捡的，乡下丫头，缺少礼数，关哥哥莫怪。”
青年微微一笑，教养良好，“无碍。”说着又迅速看了顾亿一眼，眉宇间浮现一丝怜悯，“瘦弱不禁风，又是这副相貌，能活到现在，想必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冷眼，也是个可怜人......”
他抬头看向红杏，目光灼灼，“杏儿，我没看错你，你果真是个心善的好姑娘......世人以貌取人、多浮于表面，只关注你的长相，却不知美貌只是你最不值一提的优点......”
红杏已然满面绯红，暗沉的肌肤也遮挡不住她的娇羞。
明明黑熊一般健壮的身型，硬生生被她挤成一个小鹌鹑，低垂着脑袋，羞答答道，“关哥哥快别说了，杏儿、杏儿没有你说的那样好......在杏儿心中，关哥哥才是真的，真的......”
她吞吞吐吐，想找个有文化的词，可惜墨水不多，觉得哪个都无法形容她的关哥哥。
关园继续道，“杏儿，不要妄自菲薄，在这春风城，不，在整个上宵，都找不到你这样好的女孩儿了......”
红杏已经红得冒烟，“不，关哥哥才是整个莫罗最好的郎君，不仅将春风城治理得井井有条，还深受百姓爱戴......”
“不，杏儿妹妹最好！”
“才不，明明是关哥哥最好！”
两人你来我往，什么“关哥哥”、“杏儿妹妹”，黏糊得不得了。
顾亿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直呼爱情真可怕，好好的一只大黑熊，就这么变成小猫咪。
毁了，全毁了。
红杏不知顾亿心中惋惜，娇滴滴道，“关哥哥，我们好久没见了,你，你可曾想过杏儿......”
关园耳根微红，避开红杏目光不敢看她，“这阵子府中事务繁多，一时抽不开身，委屈你了，杏儿......”
“关哥哥......”
“杏儿......”
两人越靠越近，眼看就要不可描述。
红杏心念一动，扭头发现丑丫头不躲不避，睁着双乌黑大眼，直愣愣看。
她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憋过去，“该死的丑丫......丫，怎么如此没眼力劲......呵呵，快领着秀二爷去隔壁房间，好生伺候着呀......”
细声细气，咬牙切齿。
顾亿不想走，想看黑熊啃人，无奈红杏眼神要吃人，只好上前将那抖成一团的傻子秀二爷拉出房门。
刚出来，门便啪一声关了，顾亿正要上前偷听，红杏刷一下拉开门，低吼道，“再惹老子生气，就和你那饭桶主子一起滚出去！”
接着放低声音道，“带这傻子一边玩去，别让他打扰老娘好事。”
啪！
门被重重关上，一声轻响，从里面上了锁。
顾亿：......
还以为成了小黑兔，没想还是大狗熊。
啧啧。
顾亿耸耸肩，转身却是脸色微变。
春色楼人声鼎沸，刚还缩在地上的傻子，不见踪影。
......
顾亿找遍酒楼，最后在门口不远处一处小巷找到傻子。
他正蹲在墙角小摊边，手上拿着一只纸扎的燕子，呜呜飞着。
摊主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手上拿着竹篾和纸张，身旁木杆上挂着十几只风筝，各色各样，歪七扭八，不算好看。
关秀正在喂燕子，手中一空，燕子被人抓走。
抬头就见那只奇丑无比的怪物正站在自己身前，他吓疯了，崩溃大叫，“啊啊啊！丑八怪！！！追过来了！追过来了！！！！别吃小秀！别吃小秀！！！”
起身要跑，却被人抓住胳膊。
顾亿声音平淡，“别跑，我不吃你！”
关秀不信，“骗人！骗人！......”
“真的，我只吃傻子，你是傻子吗......”
关秀连连摇头，拍手直乐，“小秀不是傻子，哥哥说小秀最聪明，小秀不是傻子......”
“那不就得了，你这么聪明，我吃不了你，你不用跑了。”
关秀呵呵笑，“不跑了，不跑了，喂燕子，喂燕子......”
顾亿将纸燕子还给他，拉着他要走。
一旁扎风筝的老头突然开口，“小姑娘，我这还有几个小玩意儿，那孩子喜欢，一起带走吧？”
说着递来两个用竹篾做的小动物，做工粗糙，胜在童趣。
顾亿接过，“多少钱？”
老头笑呵呵摇头，“不值钱，给孩子玩吧......”说着又不是从哪里掏出一只竹编小花，“这个送你，小姑娘都爱花，呵呵......”
顾亿接过花，看着老头，忽然开口，“你不怕我?”
老头愣住。
顾亿继续道，“不觉得我长相丑陋可怖？”
老头笑了笑，捶捶后背重新坐下，“丑也好，美也罢，在我老高头眼中啊，都一样，没甚分别......”
想不到在这嫉丑如仇的春风城，竟有如此通透之人。
顾亿暗自感慨。
又见老头衣着破旧，小巷人烟罕至，辛苦扎的风筝久久无人问津。
“老人家，你这风筝多少钱？我都要了。”在对方惊讶目光中，顾亿继续道，“你早些回家吧。”
直到两人走出巷子，老头脸还朝着巷子口，时不时揉揉眼睛。
“爷爷，你看什么呢？”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走了过来，见杆子上空空荡荡，目露惊喜，“咦？今日生意这么好，都卖完了？！”
老头点点头，“今日遇到一个好心人，见我这老头可怜，全买了......可惜，没能看清她脸......”
小姑娘弯腰收拾好竹篾、纸张，装在篓中背在身后，同时将竹竿递给老头，“爷爷别难过，阿婼再多挖些草药，等攒够钱，就带爷爷去神山，找神仙给你看眼睛......”
老头摇头苦笑，他一出生就有眼疾，视力极差，一米之内，能勉强辨认人狗，一米之外，人狗不分。
这样半瞎活了一辈子，早已认命，只有他这小孙女不知从哪里听说春风城外，世界尽头，有神山浮空，上面住着仙人，虔诚求拜，心愿得现。
纵使不信，老头也不愿拂了孙女心意，呵呵笑道，“好，爷爷争取活到那个时候......”说着一手敲着竹竿，一手扶在孙女肩膀，缓缓朝家走去。
夕阳余晖，将爷孙身影拉的老长。
......
顾亿抓着十几只风筝，带关秀来到城郊开阔区。
开始放风筝。
“去帮我捡回来。”不知是技术不行还是风筝有问题，总是起飞失败，次数多了，顾亿懒得去捡。
关秀一开始不愿意，在顾亿恐吓下，不情不愿开始跑腿，跑着跑着，就爱上这项活动，往往风筝还未落地，便已经等在那处，眼巴巴守着。
待其一落地，便弹跳过去，抢在风筝落地前一把将其抓在手中。
然后狂奔过来。
“嘿嘿嘿，给你，给你......来、好玩......”顾亿看他脸色通红，一脑门子汗。一把将线扔在地上，朝草地上一躺，“不来了，你自己玩吧。”
关秀不干，执着地将风筝朝她脑门子上递，“来，来......”
顾亿额头被竹篾扎到，起身一个横扫，一把将他放倒在地，“我让你自己玩，再来烦我吃了你！”
关秀初时发怔，反应过来嘴巴一张，嚎啕大哭起来，“坏！丑八怪坏！不好！不好！......”
顾亿无语凝噎。
她叹了口气，指向天空，“别哭了，你看天上那朵云，像不像你？”
关秀哭声稍弱，看了过去。
晚霞漫天，金光红云，交相辉映，霎是好看。
“你看你旁边那朵，像不像小狗？”
关秀已经止住哭声，注意力全在天空，“不要小狗，要燕子。”
顾亿道，“好，是燕子，但是还藏了一只小狗，你找找看，等找到了叫我......”说着扯过一只风筝将脸一盖，闭上眼睛。
最近不知怎么回事，时不时头痛欲裂，筋脉也阵阵钝痛，像是受了暗伤，莫非是穿越前那次坠崖摔的，但总觉得不像。
顾亿原是闭目养神，养着养着竟真的睡了过去。
直到一道粗重的呼吸声打在自己头顶，她拿开风筝，睁眼看去。
关秀蹲在她头顶，愣愣看着她，眼神专注，像个大聪明。
“有事吗？”
关秀皱着脸，声音控诉，“你骗我！天上根本没有小狗！”
顾亿心下一动，这家伙莫非......
下一刻，却见他指着天空大叫，“只有丑八怪，天上只有丑八怪！”
顾亿抬头看去，夕阳西沉，最后一丝余晖将隐，夜色坠坠，乌云蔼蔼。
要下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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