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魔修的缘故，今年的年味并不重，山下的村镇很安静。若是以往，不用等到入夜，噼噼啪啪的爆竹声就能一直从傍晚炸响到午夜。
夜色更浓，风雪也大了许多。
朔风夹杂着雪粒迎面冲来，几乎令人睁不开眼。
在三人变成雪人之前，他们终于走完了这一段路。
“啊……嘶！”贺庆狂拍自己的头发上的落雪，却不慎将雪抖进了自己的脖子，当即冻得缩着脖子连打几个哆嗦。
萧凤斜瞅了他一眼，见后者龇牙咧嘴地捂着脖子蹦跶，无奈似的移开视线，看向不远处的宗门。
即使隔着风雪，他们也能看看到挂在门口的红灯笼。
大门两侧的春联和门板上的福字还没换，仍是去年的旧样式，在一整年的风吹雨淋下已经有些褪色，边缘也干裂发翘。
停在三白宗门前，陈泫微微张开嘴，温热的吐息凝结成白雾，徐徐飘散到空中。
……回来了。
明明在外连着数天连轴转都没感觉过疲惫，但现在，陈泫却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累。
吃顿热饭，听他们不着边际的聊天，什么也不用多想，之后再回房间好好睡一觉。
没想到他还能回到这种日子。
看着身前紧闭的大门，还不待陈泫抬手，门扉就从内打开了。
比人影更先出现的是声音，还没等陈泫看清门后站着的是谁，一道含笑温润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回来了。”
齐怀善外面套了一件青灰色的夹袄，头发松松束在身后，看着门外的几人嘴角噙笑道。
他的鼻头有些发红，不知在外面待了有多久。
“师兄。”陈泫对他点了点头。
“掌门师叔！”贺庆紧接着叫道。
“掌门师叔。”萧凤见状，也躬身行礼道。
“欸，乖，都乖。”齐怀善挨个应道，接着侧身让开门口，“好了，先进来再说，外面怪冷的。思远，你也赶紧回屋。”
“好，师父。”柳思远从门扇后冒出头，搓了搓微红的手掌，微笑看向来人，“六师叔，小凤，阿庆，好久不见。”
“大师兄！！”贺庆一见他就两眼发光，俯身直冲而来，还想像小时候一样，快跑两步起跳挂在他身上。
“哎！”柳思远被扑得连退两步，险些没一屁股摔在地上。
“阿庆，都多大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他低头拍了拍扑进自己怀里的贺庆，语气略带责备，嘴角却不自觉的上扬。
“好了，快下来，我都快抱不动你了。”
“我、不、要——”贺庆翘着双脚，一字一顿道。
贺庆如今的身高已经长到了柳思远肩头，即使努力将自己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也不能像小时候一样双脚离地。只能艰难地弯起膝盖，才能模仿出从前的感觉。
“大师兄，你变了。那么重的剑能连抡半时辰不带喘，现在却说抱不动我……我看不是不能，而是不爱……”
眼看他越说越离谱，柳思远只得求助在场的一位贺庆克星：“小凤，你管管他。”
“……”萧凤面无表情地走到贺庆身后，抬手对准他的屁股就是干净利落的一巴掌。
“嗷！”
一声惨叫过后，贺庆成功从柳思远身上爬了下来。他双手捂着屁股，边揉边哀怨地盯着萧凤，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柳思远憋着笑，朝萧凤竖起一个大拇指。
“阿庆还是那么闹腾。我还以为跟你出去一趟，这孩子多少能稳重点呢。”齐怀善笑着走到陈泫身旁，一边说话一边虚揽着人向前院走去。
“我们先进去吧，饭早就做好了，一直等着你们呢……”
饭桌被设在崇文殿。搬开平时弟子们上课用的桌椅，换上一张大长桌，饭菜和碗筷一摆，这里就赫然从学堂变成了食堂。
今天段沉亲自下厨，给众人安排了一顿相当丰盛的接风宴。
贺庆心心念念了一路的荤腥，在看到饭桌的瞬间眼睛就直了。
除了几道素菜外，桌上赫然摆着肉丸汤、白菜炒腊肉、腐乳烧肉，甚至还有一大块油亮亮的大肘子。
当真是过年般的待遇了。
“好了，快吃吧，别饿坏了。”齐怀善象征性地先动了一筷，随即就招呼众人道。
贺庆早就对那块大肘子虎视眈眈了，只等齐怀善一声令下，他就抄起筷子直奔肘子而去。
肘子被炖的很烂，棕褐色的外皮软糯，筷子轻轻一夹，就露出里面香喷喷的嫩肉，光是看着就让人口水直流。
他最爱吃的是肘子外面的一层皮肉，这个部位又嫩又入味，入口即化，肥而不腻，简直是整块肘子的精华所在。
在筷子交错的大战中，抢到一大块肉的贺庆满意地坐回位置，正打算将闪着油光的战利品塞进嘴里，却看见萧凤心神不宁地坐在座位上。
她似乎连动筷子的胃口都没有，连碗里唯一的东西还是身旁师姐夹给她的。
“小凤，你怎么了，没胃口吗？”贺庆把肉放回碗里，前倾身子，隔着两人之间的几位弟子问道。
“不是……”萧凤没看他，又扭头往门口张望了两下，“师父她怎么没来，她不吃饭吗？”
“你师父？”贺庆挠了挠下巴，视线在众人脸上扫视一圈，“是哦，奇怪，三师姑她确实不在……不对！”
他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劲，猛地一拍桌子。
“——我师父呢？！”
跟萧凤一样，他的师父也没有出现在饭桌上！
彼时陈泫正夹起一颗肉丸往嘴边送，肉丸圆润，又被段沉捶打得极具弹性，夹在筷子间颤巍巍的，稍不留意就有可能掉落。
被贺庆这么大力一拍，陈泫手一抖，肉丸直接脱筷，重新“啪叽”摔回碗里，还吨吨弹了好几下。
“阿庆，”齐怀善提醒道，“不要一惊一乍地突然拍桌子，你看你六师叔的肉丸都被你吓掉了。”
“啊……不好意思。”贺庆挠着后脑勺嘿嘿道。
“……”陈泫看向碗底的肉丸，眨了眨眼，接着一筷子戳穿，彻底断绝了它再次掉落的可能。
“双雁和阿渊有事出去了，今年估计赶不回来。”说着，齐怀善用筷子拨了拨自己碗中的饭菜，若有若无地瞥了身旁的陈泫一眼。
闻言，陈泫咀嚼的动作一顿。
“什么？出去了？”贺庆睁大眼睛，张口就是一大串的问题秃噜出来，“什么时候走的，去哪儿啊，去干什么了，大概还要多久才能回来啊？”
这一连串问题属实砸得人有些头疼，齐怀善笑笑，显然不想多说，只是含糊答道：“快了，快了。”
贺庆还想再问，却被萧凤的一声轻咳拦下了。
他转头看向萧凤，后者抿着唇，似乎猜到了什么，冲他缓缓摇了摇头。
“先吃饭吧。”柳思远夹给他一筷子菜道。
贺庆仍是一头雾水，但既然这两人都示意他不要多问，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继续拿起筷子吃饭。
“说起来，思远，阿旻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段沉盛了一碗汤放到陈泫面前，将汤勺手柄转到柳思远那边，随口问道。
“暂时没有。”柳思远摇摇头，状似轻松地接过汤勺，垂眸给自己碗里盛汤道，“不过现在的世道这么乱，没有消息反而是最好的消息。九宝门隐世已久，阿旻待在那里会更安全。”
一提起薛旻，饭桌上的气氛不免沉闷些许。
贺庆等人不清楚具体缘由，只当是薛旻身体不舒服，跟着宁云浅去九宝门那边调理一段日子。
但就算如此，这么长时间没见到二师兄，还是很难不叫人思念。
更何况马上就是过年，本该是团圆的节日，却连人都凑不齐，更是令人心生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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