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天韵看着院落门口那低人几等的幼小铜人身体，忍不住挑起眉：“你是？”
“厉道友，”罗文宇笑了笑，眉宇间是与年龄不相符的气定神闲：“幸会，在下是来与你谈一笔交易的。”
厉天韵看着这明显还是个小孩模样的铜人。他看起来很普通，甚至还很弱小，如果不是东方卫，此时正站在他身后，厉天韵大概会觉得这是哪个小姑娘的恶作剧。
“东方道友，这位是……你的女儿吗？倒是怪可爱的。”厉天韵面上露出温柔笑容，但是心底已经有些许不满。
看出厉天韵明显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罗文宇并不急躁，只是笑了笑，缓缓吐出了一个让厉天韵面色巨变的名字：“在下罗文宇。我想我应该还是有些利用价值，可以让道友满意的。比如说，我知道怎样攻略日眠塔。”
厉天韵的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目光落到罗文宇身上，随后缓缓让开身位：“里面请。”
罗文宇大摇大摆地走入院落中，随后来到大堂，直接坐到了主位，根本没有一点儿拿自己当客人的意思。
厉天韵见到他这举动，嘴角隐蔽的抽动了两下，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罗文宇作为无人不知的魔修，他行事狂悖，多次有越级挑战之举，如果眼前这人真是罗文宇，那么他这样狂妄，也情有可原。
况且论资历的话，厉天韵是他的后辈。
厉天韵的目光落到年幼的女铜人身上，神情中透着打量：“不知阁下可有证明身份的法子？”
“这世上能冒充我罗文宇的人还不存在。”罗文宇摆了摆手，随后笑道：“要证明我是根本没有意义，这世上只会有一个罗文宇，重要的是我现在准备拿下紫光真人的遗藏，你想不想要这个分一杯羹的资格？”
厉天韵看着罗文宇，一瞬间几乎想要笑出声来，这样狂妄，不愧是当年的血魔。
他打量对方是前辈，所以言语之间多有让步，可这人似乎还真拿乔起来了。
退一步说，就算他真的是罗文宇又如何？他已不是当初名震天下的血魔了。
虽然不知他如今经历了什么，可是当初的他修为也不过显圣大圆满，与如今的自己在伯仲之间。
全盛时期的罗文宇来了，也不过只能在资历上拿乔，现在这个明显实力残缺的残次品，又凭什么这么大口气？还真以为如今的北洲是当初任他纵横的北洲？
厉天韵看着罗文宇，笑道：“罗道有可能有所不知，不过如今的曦光铜城可不只有我一家门派，现在的北洲也多的是有识之士，老前辈若是想要作为一位普通修行者，那我也恭祝老前辈能改头换面，重获新生。可若是在妄图掀起千年前的血雨腥风的话，只怕是再不能了。请吧。”
厉天韵端起茶盏，做出要送客的姿态，罗文宇看到他这模样，冷笑了一声：“小子，你到狂起来了，哼，看来这日眠塔和曦光铜城你们玄霜阁是不想要了，竟然这样，我倒要去拜山宗瞧一瞧了。”
罗文宇不急不徐的背手站起来，丝毫没有被厉天韵的言语刺激。的倒是一副老陈在在的模样。随后悠哉悠哉的向门口去。
那成竹在胸的样子，让厉天韵拿茶盏的手顿了顿。
如果这世上还有谁能了解紫光真人的话？除了他那死去的妻子，大概也就只有这个与他纠缠了数百年的劲敌——罗文宇。
看他这副姿态……他竟然如此有把握？
这样想来的话，当年的北洲天地二气富足。修炼资源也分配出了不少惊才绝艳的天才人物，有更多的高阶妙法，这血魔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手段想必更是不同凡响。
看着那幼小身影马上便要离开，厉天韵最终还是按耐不住开口道：“前辈且慢。”
罗文宇看着厉天韵，神情淡漠：“四六分。”
厉天韵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他竟然已经明目张胆的和自己划分起了曦光铜城的归属，他顿了顿，正要开口。
“我四，玄霜阁六，问仙鼎我可以不要，三天之内我会助你们拿下日眠塔，如果不同意，那就不必谈。”厉天韵明显还要再讨价还价，卢文宇脸上的神情已经冷了，他冷笑道：“紫光真人，当年可还留了一缕意识存活。虽说没有紫光之人的实力，但他的阅历手段依旧和当初一样，如果没有我，你们再有个两百年也还是无功而返，要是你们宗门经得起这样耗就慢慢耗着吧。”
“哦对了，紫光老头这么意识存在的事情你们知道吗？哼，拜山宗的那位宗主可已经与他秘密见面了几次了，亏你们还自以为有机会呢？如果没有我，你们一辈子都只能跟在拜山宗后面捡他们不要的垃圾。”
厉天韵的神情一变。
紫光真人的意识存在这一点，很多人都已经推测出来，但是始终没有一个佐证。
毕竟如果只是塔灵的话，日眠塔不可能有这样机敏的判断能力与反应能力，快速免疫各种作弊手段。但如今由罗文宇亲口认证，他们心里的猜想终于得到落实，也终于灰心了几分。
厉天韵还要再犹豫，罗文宇已经踏步迈过了台阶，准备离开了。
此情此景若是再犹豫一分，便是错失良机，厉天韵咬牙道：“成交！”
罗文宇停下脚步，微微侧身看他，瞳孔中流露出笑意：“倒是个聪明人。既然这样收拾收拾吧，日冕塔，马上就要姓罗了。”
东方卫静静的立在一旁，看着他们二人快刀斩乱麻般地达成了交易，也只是抿了抿唇一言不发。
罗文宇是什么样的人，这些年他早已经调查清楚，这是个彻底的杀神。必然是要掀起一番风雨。
玄霜阁的这位阁主，东方卫已经打过交道多次，他看起来像是个书生模样的正人君子，但一个正人君子，可做不到将玄霜阁发展成今天这样——这是一个胆子极大的投机者。
这二人一旦联手，甚至会蔓延到整个北洲。无论局势会怎样变幻，曦光铜城之中绝对是不得安宁了，铜人为了护住日眠塔还不知要死掉多少。
可是那又怎样呢？东方卫克制着心中那一丁点的愧疚，将所有对同族的感情都压死在心里。
他垂下眼眸，思绪又回到了当年的那个雨夜，他在同心居之中与无数铜人刀剑相对的那一天，他守着女儿的尸体，没守来公道，没守来结果，却守到了族长前来，收缴他女儿的遗体。
东方卫前半生一直是个圆滑的人，哪怕是面对最难缠的客人，也能打好圆场，从不红脸。可是那一天，这个摸爬滚打了几百年的男人已经忘记了华丽辞藻，他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野兽，拿起武器，倔强的守卫在女儿的身体之前。
那一刻，他宁愿自己和女儿一起毁灭。
也就是那一天，他进入了祖祠，族长在那辉煌的建筑内部，讲述了铜人一族最大的秘密——紫光真人死去后，留下了一份意识，监督他们用身体护好祖祠。
族长口中说了很多冠冕堂皇的话——紫光真人创造了铜人，他是所有铜人的父亲，他们效忠于他是应当的，铜人一族就是为了曦光铜城而存在的……
可是在东方卫听来，族长的话只有一个意思——他们铜人只是维持曦光铜城运转的工具。
如果说女儿的死，让这个父亲彻底丧失了对公平的信任，那么真相，则彻底折断了他作为铜人的傲骨——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不算人。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存在。
万念俱灰之下，东方卫只求一件事，他已经不希望自己能够得到什么公平待遇了。
但是至少，至少要让女儿留在他身边吧？他只有女儿了……如果族长不允，那他就去求紫光真人。
幸好紫光真人允许了。
在东方卫一直跪了几个月后，那抹意识现出身形，神情悲悯看着东方卫，如同神明降世，叹息着道：“也是可怜啊，既然这样，就让你们父女相伴吧。”
东方卫感激涕零的叩拜下身体，感动的不能自已，然而当他趴伏在地上时，心中却涌起了更无穷无尽的悲凉。
而罗文宇的神识，就是在这时候找到他的。
东方卫目光落在走在自己前面的那个有些瘦小的身影上。相比已经长成的铜人，她的身体还十分幼小。
看着罗文宇的背影，东方卫在心中翻涌着快意。
怎样都好，反正女儿已经回不来了，但是这些人，每一个，族长、同族、曦光铜城、紫光真人、外来的那些修行者们……
谁都好，都得付出代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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