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列克谢在各个通道中利用空间法阵进行穿梭，但不是横向，而是纵向的。
皮斯特山垒的改造的程度，远超当世任何人的想象，若朱莉能与阿列克谢一起，便会震惊于柯蓝的惊人手笔。
在经过曲折甚至可以说是繁复的来回空间跳跃后，阿列克谢在某个穿梭瞬间，一下消失在了所有的空间路径中。
在一个藏在山垒中，需要戴着信物，并进行固定路径进行解锁方可掉入的空间夹层里，阿列克谢闪烁而出。
四周扭曲虚幻，霓虹映射，仿佛极光化成了雾气，凝聚在了一个圆形的玻璃上，而阿列克谢则悬浮在这个玻璃球之内。
他身前则有八张成两排，多出一张更大的作为主位的总共九张空椅子，其中七张外形格外粗糙，离主位最远的末端的两张则相对有所规整和区别。
七张椅子风格相似，看去是一大块椅子形状的矿堆，就好像直接挖成这样的，且都是比较平常的矿类甚至某种岩石，唯独主位的那张，是价值不菲的紫晶矿，由此也能知道坐于其上的人地位的不凡。
余下的两张则有些不同，一张是木制的，但上面画满了各种图腾，另一张是泛着金属光泽，刻满各种魔法通路，好似是一件魔法道具的椅子。
“幸好没忘，不然要是掉到其他夹层里就麻烦了。”阿列克谢观察了一下，深舒一口气，喃喃自语道。
接着，阿列克谢将外套一脱，放入空间戒指，露出宽松皮毛大衣下，一套几乎完全覆盖上半身乃至手臂的机械和魔法通路交杂、以银色为主，紫色为辅的装备。
浑身看去更像是一套锃亮的盔甲，只是部分区域暴露出一些机械结构，例如肋部的齿轮、关节处的增压活塞、背部微凸起的散热阀和用支架固定的紫晶。
两手往前一伸，魔法通路亮起，随即各种宛如置身在热火朝天的工厂中的运转声响了起来，身上的紫晶随之发出微光，由紫色逐渐转换为锈褐色。
一攥拳，虚空中收拳扎马，以一种要是许衡在此定然喊出一声“铠甲合体”的架势定住后，听得“叮叮”两声魔法产生的共鸣，从阿列克谢战甲内部传来的声音慢慢稳定，平息下去。
之后阿列克谢便一个闪身，以一般修炼气力的七阶战士才有的速度来到椅子之上，念出几句咒语，凭空凝聚出一双黄岩巨手，便开始摆弄起那些椅子的位置。
摆成一个三维的图案后，他便连续施术，给那些椅子洗了一遍，风干了一些，再在最后劈出一道简单的雷电魔法，让那些椅子纷纷颤动起来。
“轰”
从最低位的椅子向最近的椅子射出白光，不断承接，由低到高向上空射出一道光柱，一扇巨大的，基本覆盖眼界的赤红色虚影岩门缓缓出现并开启。
阿列克谢仰着头，眉头舒舒展展，鼻子皱了皱，他确乎有点紧张，有些退缩，这时却不禁回忆起那个恶魔有趣的阐述：
欲知变革，要知起源，你不知道过去，就断然判断不了未来。
将一切的起源化简，设计一个最简单的模型去阐述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建立和发展乃至规律，可以得到一个“三人模型”。
一个人建立不了关系，两个人建立的关系又太简单和单一，而三个人则差不多。
假设在世界最原始的某一处，有三个合作生产的人，他们一起收集材料，一起制作食物，可最终这三个人只能用极限下收集的材料制作出五个面包。
一人吃一个后，勉强七分饱，还剩下两个，现在就有两个选择，第一，大家平均分，都不饱，算吊着不死，第二，一个人独吃一个，正好吃两个面包吃饱，剩下一个另外两个再分。
在第一种选择下，大家都差不多，可一旦出现某个人受伤，生产效率突然降，或不饱腹的状态久了，生产效率慢慢下降，肯定导致大家会一起挨饿，甚至挨饿久了，大伙一起死。
第二种选择，那就是最强壮的，生产效率相对高的那个吃饱，然后维持一个最佳状态去维持生产效率，承担更危险和重要的责任，甚至两个面包都给他吃，让他可以通过锻炼，变得更强，直接提高生产效率。
显然第二种选择更容易爆发直接的冲突，因为到底谁强壮谁效率高这种事，能在最开始直接区分的情况很少，可哪怕通过直接拼命决出最强者，也能更快决定一条合作道路。
第一种在意外后，一定也会面临拼命的结果，然后更快导向另一个选择——扩张团队。
六个人的团队能产出多余的四个面包，一个人吃饱，剩余五个人分三个，再怎么样，也比之前的日子好过。
但是凭六个人中是哪一个人吃饱呢？那不用说，这个人最能打或者最能生产，不过一般是最强壮的，因为最强壮和最能打和最能生产都不冲突。
第二种选择去扩张团队也只是时间问题。
人越多，做的面包就越多，相对生活就越好，但是人一多，最强者的地位就不一定稳，那么要巩固，就要提拔一批人，甚至是为了扩张的需求，也必须要更多的能有条件去变强壮的人。
于是在扩张过程中，随着时间推移，一个由上到下的金字塔逐渐形成，层层分配，越强壮的人，越吃饱越强，越吃不饱的，本来就弱，就越来越弱，所以就必须要去踩在另一部分更弱的人的头上，不然纵使弱的人基础越来越大，也反抗不了上面越吃越壮的人。
更何况团队已经形成，谁贡献多，谁就吃的多已经成为规则，即使潜在的问题是，本身吃饱的人就更强壮，就容易贡献多，但既得利益者会让这个问题永远不会被说出口。
人数越多，出点意外，也影响变小，为了更好的统治和生存，不只是要面包了，还想吃蛋糕，就要发明技术，调整分配和管理制度，而能做这些事的人，一般只能是上层的金字塔者，那么这些不也是贡献吗？他们便可以更心安理得地占有生产提高后的更多。
金字塔的构建者，更要让所有人相信，只有在金字塔中才能活得更好，不过事实也确实如此，但只在最开始。
在之后，明明通过变革，面包已经完全够所有人分了，但更强壮更聪明的人，绝不会割舍一点表面上自己心安理得贡献换取的蛋糕，除非能获得更多更多蛋糕，才能稍微用一些蛋糕引诱下一层者，或者下面的人快死完了。
但残酷地说，金字塔是完全合理的，因为没有那些最终脱离一般生产的人，没有大量人去供养一些人，可能就不会出现变革和发展的更多可能。
这个模型太过简单，高度简化，而现实往往更复杂，但我要告诉你的，是一个人类发展以来的核心决定因素，那就是生产物质的能力。
我更喜欢把这种因素放到一般的生物种群生存的语境下阐述，我喜欢称之为“种族生存和发展的利益”。
人类的社会的结果这绝不是某个人的利益而决定的，而是由人类这个种族为了谋求其生存繁衍的策略的达成的过程决定的。
就像当前各族纵横联合又对峙的局面的形成。
资源匮乏的地方，大概率要频繁发动战争，在形成一定的稳固金字塔后，在时间允许下，向资源丰厚的地方探索和掠夺，谁都不想死，要不向内打，要不向外打，金字塔顶的人肯定宁愿往外打。
输了，死人了，自己拿出藏起来的面包也够分，赢了能获得人口和自然资源。
当有族群出现在资源匮乏的地方，且在生产不变的情况，这种扩张的情况就不可避免，这不是什么公平不公平，而是生或者死，战争特化的制度不一定适合生产，但资源丰厚的地方的制度，一定不适合战争。
资源匮乏之地上来的，战争无论赢不赢，还有存续的理由和可能，金字塔尖也乐得成见，掠夺一点是一点，反正都是死，直接就梭哈。
这只是在大家都是凡人的情况下，哪怕是以上的金字塔，都比较理性了，很多时候，冲突不只是因为资源，且本来最原始的时候，谁会做面包？面包都没有，领地冲突也从未断绝。
你可能无法想象，因为你在这个世界……额……对，我说其他世界，就是深渊，深渊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是资源丰厚的。
并且模型之外的现实是能修炼的，强与弱之间的鸿沟，非常非常明显，龙凤之种就是龙凤，最次也是虎与鹰，创造这个世界的人，哪怕没有种族的区别，也在好像在告诉没有修炼天赋的人，你出生就是要为强者服务。
有了种族之分，更是在告诉你，你不是那个命，你就老老实实当底层，这都不是金字塔固化的问题，而是世世代代永难翻身的事实，连反抗都做不到，根本不是一群人聚集在一起，就能进行什么改变。
金字塔推倒了，推倒它付出多的人，就会成为新的顶层，即使极少数下，这片大陆真地发生底层推倒高层，那么这些底层肯定也会想修炼，那么重新的，又会划分。
底层会军阵和合作？联合起来能抵抗更上面的？那么，更上面的为什么也不能自己联合？我猜，是罗恩的产物吧？
再有，我就问你，阿列克谢，军阵究竟是人族获益了呢？还是精灵和你们矮人获益了？
本身白银一代低阶位者就多，远远比人族多，现在有了军阵，人族通过大基数诞生了和你们差不多数量上的顶尖强者，本可以在强者政治的格局下，种族间相安无事。
现在呢？矮人为什么会有如今想对全大陆发动战争的倾向，你不清楚？
魔动机械进一步缩小了位阶间的差距，罗恩带来的各种由大量战争得到的经验下产出的技术，使你们更敢以小基数、高质量的人口发动全面战争。
无解？你还说无解？我说到这，结果你跟我说，我是在告诉你，什么金字塔无解？
金字塔尖端没有金字塔底，没有一层又一层，他还是塔尖吗？权利的产生自下而上，而权利的形态从来看分配，这个形态就是制度。
形态间的碰撞很多时候也就是为了维持自身的存续，就像金字塔的不断扩张，而你要阻止这种碰撞，最根本的，难道不是瓦解金字塔本身吗？
当一个金字塔的基层，突然变得强大，实质缩短了和上层乃至塔尖的差距，这个金字塔便会发生改变。
这不同于一直以来，从上层发生的改变，而是真正的崩塌和重组。
缩短凡人与修炼者的差距，缩短人与人的差距，让资源更多，更能分配，我不敢说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理想国，但一定比先前更好，战争更少，机会更多。
你也不用跟我讲什么人人完全的平等，这不现实，更是自私的谬论，我告诉你这些，不是想得到一个创造“弱者也能过的很好的世界”的机会，而是更快发展出“人人都能成为强者的世界”的可能。
阿列克谢，我明白地告诉你，如果形态的改变，反而导致崩溃而无法重组，什么无端的平等自由会让世界更无序，那么我一定会阻止它。
本质不是需要平等才让生产更具效率，而是更具效率的生产需要平等和更多的人的自由，平等是一个结果，而不是必要的过程，在遥远的时代，这个词眼在那些奴隶的眼中，在那些凡人的眼中，怎么可能觉得寻常和必然？
你能决定的，矮人拥有的，正是一瓶能污染现在金字塔的毒药，所以你要思考的，应该是怎么慢慢地，毫不费力地把所有金字塔毒死，或者研究一下更剧烈的毒，而不是一直局限在金字塔的碰撞中。
这便是我将给你的，所谓变革的一个小小预告，同样的，我也提醒你，金字塔也会去抵抗毒药，即使它基本会被毒死，然后获得新生。
给我更多的资料，我会给你更多你想要的答案，我会把我简单的模型，给你勾勒出一个具体的蓝图。
你必须要跳出当前的视界，把所有的一切当成棋局的一部分，包括你自己，思考一切的出发，你才会真正的掌握现在的时局，并做出能达到你目的的行动。
甚至于，你不要把自己当成一个人。
……
回忆完部分，阿列克谢不再磨叽，纵身飞向空中的大门。
他为那个恶魔的话语所痴迷，更为这个人感到极大的兴趣。
“一个人人都能成为强者的世界”。
“更多你想要的答案。”
“另一个世界”。
“金字塔”。
“毒药”。
凭空出现的恶魔，好像已出现在了遥远的未来，又好像站在一个未知的过去，不立于当下却也因此看的格外清晰。
正因为如此，阿列克谢知道，这样的人，所隐藏之事也会很多，就比如，他在为了什么而行动，他的利益是什么。
阿列克谢不是傻子，他让许衡说的越多，越能判断许衡在关键问题上到底持什么态度，那么这个态度就决定了背后的利益。
但他摸不清许衡为了什么，基本他说什么，许衡就顺着说什么，就好像在告诉他，你是对的，只是方向不对，他在用一种质问的方式套牢你，再告诉你你想知道的。
先理解你，理解你的思想来源，理解你的目的来源，再变成另一个知道了其他答案的你和你对话，这个过程很快，阿列克谢完全不知道为什么。
他已经在偷听完许衡对伯汉的一点信息，就谨慎且判断极快的发言后，尽力表现的稚嫩和冲动，并且确确实实发怒了。
因为这人要是没点真东西，还以这么傲慢的态度接近自己，他可要好好想想怎么把这人宰了，哪怕戴了一手的半神亲赐戒指。
不过他始终不认为许衡已经掌握了什么未来的发展的方向，而只是在游说他，但他乐意为此付出报酬，因为这人的思想确实超前，手段也不错。
没想到薇薇安旗下还有这样一号人，恶魔能有这样的货色？哪找来的？不会真想复国吧？
而且这个家伙明明不知道魔动机械的极限是什么样的，怎么就这么断言？连我都不知道！还得去试探那个人的口风……
疯狂的家伙。
大门关上前，阿列克谢回眸看向底下那些排列的椅子，心跳突然慢了半拍。
那些椅子竟恰好列成了一个小小的金字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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